第71章
可夜已很深,拍在被上的手有节律地一下又一下,将她的瞌睡虫都勾了出来。
她闭上眼,紧紧抱着阿哥的手臂,沉沉睡着了。
*
清晨,远天才泛起鱼肚白,山野鸡就在后院儿叫了起来。
才逮回来的那只是母鸡,毛色虽不比豆饼艳丽,个头儿也小些,可那犟脾气却有过之无不及。
裴榕将它和追风一块儿拴在后院儿,麻绳子留长了些,天才麻麻亮,这山野鸡就和狗子打了起来。
秦既白心里记挂着皮子,裴松又没陪在身边,这一夜睡得不安稳,早早便醒了。
他披上衣裳到后院儿,正见到一番鸡飞狗跳。
追风才三两个月大,平顺里从没见过这样犟劲的畜生,今早晨傻呵呵地想去同它耍儿,胖屁股撅得老高,圆乎乎的毛爪子都伸出去了,登下被山野鸡尖锐的利喙啄了胖脸。
秦既白一阵恼火,提起根竹杆子作势要打,吓得山野鸡咕嘎乱飞,羽毛落了一地。
堂屋里,木门半开,清晨稀薄的日光落在门槛上。
黑团子正窝在角落里舔毛,脑顶缺了一块儿,丑兮兮的。
今早晨做的大碴子粥,前夜里裴椿现泡了小锅的玉米粒子,笨碴子、粘碴子各一半,这样熬出来的粥既不会水成稀汤,也不会过于黏稠。
早晨熬时,她将泡好的芸豆、花生也一并下了进去,小火慢烧了一个多时辰,这才出的锅。
干粮则是贴的萝卜丝饼子,特意多刮了小半勺膏白的猪油。
饼子煎得金黄焦脆,一口下去唇齿留香。
裴榕看一眼角落里的追风,同秦既白道:“我没想到山野鸡这样生性,实在对不住。”
“这不怪你,我没说清楚。”汉子埋头喝了口汤,大碴子粥熬得浓稠,一股子谷物醇厚的香,他也气闷,“往常豆饼也没这样。”
裴椿不住点头:“是说。豆饼这媳妇儿好生厉害,别给它也打坏了。”
裴松听得一愣,哧哧笑起来:“咋就成豆饼媳妇儿了?”
“这山野鸡是母鸡,豆饼是公鸡,可不就是一对儿。”裴椿越说越觉得自己在理,“晨里小白哥还给那母鸡扔进豆饼圈里了。”
桌下裴松抬腿踹他一脚:“再给咬死了。”
秦既白握住他手,温声道:“又不是斗鸡,没事儿的。”
“不成,我还是得去看一眼。”说罢裴松落下筷子,忙着往后院儿去。
他这性子风风火火,想起什么来非得立刻便做,秦既白拦也没烂,起身尾巴似地追了上去。
裴椿扭头去瞧,本也想去凑热闹,可红了红脸,紧着埋头喝起粥来。
后院子,竹篱笆围起的鸡棚里,豆饼正绕着那只山野鸡咕咕嘎嘎打转,也没了往日追着别家鸡的凶劲儿。
母野鸡倒是镇定,缩在棚角啄着地上的碎白菜叶,它在山里没见过这吃食,新鲜得紧,又怕豆饼来抢,时不时抬眼瞥它一下,尖喙笃笃点着土面,好生厉害。
篱笆门开了条小缝,裴松扒着瞅了好一会儿,见豆饼不仅没扑上去,还小心翼翼地把自己装了米子的破碗往母鸡那边推了推,这才松了口气,又忍不住啐它:“刚来家时可没见你这样听话儿!”
话音刚落,身后忽然传来汉子的声音:“可是放心了?回去吃饭了。”
裴松扭过头,见秦既白正笑着看他,伸手挠了挠脸,嘿嘿笑道:“走了走了,正饿呢。”
暖融融的日光落在两人身上,秦既白道:“一直忘了给这只起名,叫啥好?”
裴松想了想,忍不住“哈哈”笑起来:“面饼?我瞧它也挺喜欢,吃我一张半呢。”
“……”
秦既白不由得勾起唇角,又伸长手去拉紧他手,温声道:“挺好,就面饼吧。”
半月未归,已是深秋,裴椿日日收拾着,后院儿倒也干干净净。
地里玉米拢共两茬,原先种小麦的垄子被几家小子踩坏,补种的玉米先成熟,裴榕和裴椿收下来后,在院儿里晒得透黄,打成了玉米粉。
稻子丰收后抢种的玉米熟得晚些,还需晾晒,后院儿架起了两排竹竿,剥开玉米的糙皮,反系在竿子上。
黄澄澄的玉米棒子耷拉下头,挨挨挤挤地排成一溜,风一吹须子便轻轻飘荡,满是谷物的甜香。
裴松晃了晃被握紧的手:“吃完饭干啥去?我陪你硝皮子?”
霜降后,山里气温越发冷起来,地里不好再种什么,裴松也空闲了。
第68章 去卖皮货
硝制皮子前, 得先把兽皮在水里浸泡,将筋膜和血污都剥脱干净,才能放进硝水里。
山间气候寒凉, 猞猁狲的皮子正放在阴凉处, 等吃过饭再泡进清水里也不晚。
眼下要紧的还是这头小鹿, 恐再多放几日要腐臭, 得早早背去铺子里换作银钱才是。
山野风起,院中枣树枝子带着枯叶“刷啦啦”作响, 秦既白温声道:“得去趟铺里将小鹿处置了,不然生了腐臭, 就难卖了。”
裴松不多熟悉这些, 只点点头:“我同你一道吧。”
“自然是你同我一道。”秦既白眉目疏朗,软下声,“我自己可不成, 谈不拢价钱。”
裴松心说, 他打猎这许多年, 少不了同人交涉, 又怎会谈不拢价钱,不过是想自己陪他罢了,他含笑道:“成啊, 哥正好空下没事儿做。”
深秋后,晨间雾气浓重,风也冻人。
裴榕同家人知会过,出门上工去,裴椿收拾了碗筷,在灶房洗涮。
院子角落里,秦既白舀了半盆子清水, 将狐皮和兔皮先浸泡上,猞猁皮却仍放在阴处晾着,并没急着处理。
还有这金贵的猞猁肉,在山中时就已切分好,用干草包裹妥当,去皮脱骨、分离脏器后的兽肉余下不多,尤以腿肉质好。
秦既白自灶房拿出只碗,从那堆鲜肉里挑了一条兽腿放进去,递给裴松。
猞猁狲虽和猫沾点亲故,又没在活时放血,肉却没多少腥臊味,裴松捧着碗,狐疑道:“真有这功效?”
秦既白把剩下的兽肉包好,猞猁皮已经剥脱下来,单拎着猞猁肉本就不好卖,他也没指望靠这个赚钱:“老猎户都这样说,总归咱家猎到了,也算还了婶子那块儿咸肉的情。”
林家大哥林业成亲已整年,与媳妇儿也恩爱,却一直无所出。
婶子心急得不行,虽没张口催逼,可一提及这事便面露难色。
山中人都说猞猁狲是小山君,肉能补气壮阳,爷们儿媳妇儿都能吃。
身子骨调理妥当,来年定能抱个白胖的小娃娃。
闻声,裴松抿了抿唇,又挠了挠脸,磕巴起来:“要、要么哥也吃、吃些?”
秦既白微怔,转而便轻声笑了起来,脸上飘起一片绯色。
他这动静倒闹得本就难为情的裴松更是臊面:“早、早知道不同你说了,哥走了!”
骨节分明的大手倏然握紧了裴松的腕子,秦既白俯身贴在男人颈侧,呼出的气息温温热热:“那松哥吃,我也得吃啊。”
“你又没毛病。”
“那可说不准。”
裴松一瞥眼正瞧见他耳尖通红,张嘴便叼了上去:“那咱俩一块儿。”
裴椿洗干净碗筷,刚走出灶房门就撞见这场面,她心下慌乱,拔腿就要跑。
裴松忙站起身,叫小姑娘到近前,将手中瓷碗递了过去。
“阿哥,你干啥不自己去?”
裴松缓声道:“哥咋说也是个外男,不好提这事儿,你只管将这肉给了,婶子心中自然清明。”
裴椿点了点头,正要走,裴松又多嘱咐了一句:“你和婶子说一嘴,猞猁狲的事儿不好同外人讲,咱自家人知晓就成。”
农家户日子都苦,平顺里虽也互相帮扶,可你家日子忽然富裕起来,免不了遭人嫉恨,还是藏着掖着些才好。
裴椿也懂这个道理,只听话地点头:“阿哥我晓得。”
说罢,她抱着碗“蹬蹬蹬”跑走了。
待收拾好这些,日头已爬上山坡,眼看时辰不早,得赶紧把小鹿装筐出门。
家里的筐子大多用来装米面,都不算合适,只有放农具的那只稍大些。
裴松将泥土清理干净,又在筐底垫了层晒干的毛草,也好隔些腥气。
小鹿昨儿个没来得及收拾,就放在堂屋,晨时吃饭嫌有血腥味,这才提去了后院。
秦既白把小鹿拎了过来,鹿身浅黄色的皮毛很是柔顺,只四肢已经微微发僵。
他托着鹿腹,小心翼翼地放进筐子。
闹街上人多眼杂,若是露了新鲜猎物的底细,难免招人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