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众人看着这位一脸文气的长公子,觉得他还和之前一般儒雅清俊,但又总觉得哪里不一样了。大概是家中热孝在身,哀伤过度。
族中旁支一位上了年岁之人,跟着附和:“大公子年轻有为,今年乡试中个举人不在话下,明年殿试之后光耀门楣,更是指日可待啊!”
那老者一脸巴结的谄媚之笑。话算中肯。以骆耀庭的才学,中举入殿试几乎是板上钉钉之事。骆耀庭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并没说话。
那人觉得自己能在这种场合说上几句很是得意,又觉得自己算是这新任家主的长辈,也便有一些倚老卖老的念头,继续说了下去。
“古往今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老夫掉书袋了,长公子所受的委屈,我们都知道。今后定能力挽狂澜,带领骆家做出一番事业,大家说对吧。年轻家主重振家业的,咱眼下不就有一个活生生的例子,那薛家老大薛启原……”
这人还要往下说,忽旁边人用力踩了下他的脚,他忙住了嘴。这才意识到无论怎样此时提薛家是不合适的。真是人上了年纪,脑子不好使,连黑白无常也分不清了。
骆耀庭手中香,倏然断了一根。
满祠堂一片死寂,香灰簌簌落于供桌,而一个个黑漆漆的牌位注视下,整个祠堂内一丝呼吸声也听不到了。
沉重的压迫感如有实质的巨石,结结实实压于在场每个人的胸口。
骆耀庭抬头看看最新增加的那块牌位。他什么都没说,又像什么都说了。
他从容取了三支香,重新朝着祠堂森然牌位,拜了三拜。
一时礼毕,众人络绎散去。骆家新主人骆耀庭,翘脚坐在惩戒堂内,折扇轻摇,慢悠悠品着一盏茶。
惩戒堂。这是他二十年来,并未踏足过的地方。但他知道,无论家中出现多棘手的问题,只要惩戒堂的门开了,便没有解决不了的。
再见不得光的事情,在这里都会有一个满意答案。
惩戒堂装修清雅,明瓦亮片将阳光透进来,如凌凌水纹轻拂案上的那束折枝海棠。
骆耀庭眸底比方才祠堂中,有了亮色。整个人也轻松不少。唇角似乎还有了笑意。
持笔翻书的手指,带着墨香,轻轻拈住一朵海棠花,摩挲两下,眼中满是探究和玩味。忽然,趁花不留神,手指用力一碾。鲜红花汁,顺着白皙指缝,淌了下去,留下一道鲜红血迹。
“方才那人不是爱嚼舌根么。派个人去剪了他的舌头。”
声音清晰,带着几分慵懒。新家主的第一道命令。
窗外一道黑影闪过,大抵是来掠食的黑鸢。
“……剪了他的舌头?”
身旁家卫一怔。
并不是没听清。而是根本没想到这类心狠手辣的指令,会出自他们骆家最斯文、最和善的大公子之口。
骆耀庭袖中缓缓掏出一方暖色丝帕,静静擦去手上的猩红花汁。
“我看你这耳朵,长得不错。若只是摆设……可惜了。”
骆耀庭仍是素日那双清澈的眸子,透着大家公子独有的温文尔雅,对旁边管事动了动手指。
“先将他左耳割掉。”
一片黑云压来,温柔明亮的惩戒堂,比方才的祠堂还要阴森压抑。
那家卫太过震惊,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进行求饶,一只耳朵便已落地。
脸侧鲜血迸炸,烟花般灿烂。
“今后我的命令,若还需说第二遍。这,就是下场。”
管事管家悄悄抬袖擦了把额头冷汗。
他跟了骆睦几十年,在惩戒堂什么大场面没见过,但像今日这般冷汗出了一身又一身,却是头一次。
“大公子,那人的舌头,您要验看么?”
骆耀庭将脏了的丝帕随手丢在地上,起身理理衣襟,款步走出惩戒堂。
阳光很好,晒得骆耀庭心头暖暖的,他轻描淡写朝身后扔下一句:
“喂狗便是。”
第183章 满月
府城及京城诸事, 一切按部就班进行,庄聿白倒没什么太放心不下的。
几处管庄人皆“薛家严选”,勤谨本分, 庄上人做事踏实卖力, 不仅是茶炭还是金玉满堂、葡萄酒,这几庄生意给众人带来了实打实的钱米。众人一则感激,二则着实信服,心齐得拧成一股绳。
再有背靠薛家这棵枝繁叶茂的商业大树,庄聿白的心妥妥装进肚子里。眼下要紧的是将这一千多株葡萄树苗扦插出来。
葡萄之事, 薛启辰最上心。
年前留给他了500瓶葡萄酒用来敬谢老主顾, 谁知直接让店铺生意营收比往年同期翻了好几倍。今年的葡萄树还没发芽, 三天两头便有人来薛家铺子里问何时开始预定葡萄酒。听闻说要过了夏收, 看今年园中收成再定放多少瓶出来预售, 众人便又追着问那葡萄渴水夏收时能不能先上……
反正只要跟葡萄搭边的,就等于鼎鼎好的生意。所以薛启辰今日三天两头过来帮忙,又是砍枝折柳制作生根水, 又是起土挖泥将冬天封园前埋下的藤条整理出来剪段、泡水,放进温室培育。
这日天蒙蒙亮, 薛启辰的小厮元宝便等在了齐物山院门外,孟知彰晨起练武时将人请进来, 还以为薛家出了事。
“我家少夫人生了!生了!大公子特意让我来报个喜。说满月酒两位公子务必赏光!请帖稍晚些再送来。”
那小厮欢天喜地跑走了。孟知彰轻轻推醒横七竖八睡在被窝里的庄聿白,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他。
“生了个啥?”
庄聿白一骨碌爬坐起来, 睡意全无, 一双眼睛忽闪忽闪全是期待。起的猛,中衣半掩半露地挂在身上。
孟知彰目不斜视,怕他着凉,又不好直接去理那薄薄一层衣衫, 只得用被子将庄聿白仔细包住,又帮他理了理睡觉时在被子里揉搓成一团的头发。
“孩子。”
回答一本正经。
*
因为要准备满月礼,自是需要知道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不过这个问题的答案,一直等到傍晚薛启辰来寻自己。
这是薛家家主薛启原的第一个孩子,虽说薛家上下早有准备,事情到了眼前还是忙成一团。素日清闲如薛启辰者,也脚不沾地忙到午后才稍稍得了个空。
薛启辰从马上跳下来,满脸兴奋地冲庄聿白显摆,“琥珀,今后我就有了新身份!小叔叔!”
“这位小叔叔,孩子你抱过了么?”
“我哪敢抱!我兄长看得那叫一个紧,根本不舍得让我抱,说我手脚毛躁,再给他的宝贝惹哭了。只让乳母抱着给我瞅了一眼。”
薛启辰想立刻带了庄聿白去家中看看那个刚生的小孩子,不过他兄长特意交代,满月酒前谢绝家中一切应酬,所有精力用在照看他长嫂上。便只能作罢。
“琥珀你不知道哦,刚出生的小孩子好小,跟只小猫似的。我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对了,这是满月酒请帖!定在下个月初五。我得走了,我兄长说天黑前这些帖子要送出去。”
“都请了谁?”庄聿白将人送至门外,又帮这位二公子拢了拢披风。
“你俩的请帖,是头一份。接下来有知府荀大人、南先生、祝先生……当然这些贵客能不能来,还两说,不过帖子还是要送到。其他就是生意场上的合作伙伴……对了!”薛启辰一拍脑门,“苏爷爷,长嫂的祖父,也派人去通知了。”
薛启辰翻身上了马,临行说自己过些天才能再来帮着扦插葡萄苗。
“这边有我,你在家帮着照看晗姐姐便是。路上当心!”
看着薛启辰扬鞭离去的背影,庄聿白忽然想到什么,忙小跑着追过去,口中高喊。
“生的男孩还是女孩?”
马蹄未停,薛启辰回头高喊。
“大胖小子!”
*
薛家眼下是东盛府生意场上名副其实的第一把交椅,薛家当家人喜得贵子,满府城都跟着沾喜气。家家送了喜袋,单其中喜蛋便将全城及附近郊县的鸡蛋都买了来。还搭起六个粥棚,接连三日不间断施粥。
满月酒这日,孟知彰与庄聿白早早便登门道贺,主要是帮着招呼下宾客,有需要时跟着打打下手。
人逢喜事精神爽,本就儒雅隽朗的薛启原,此时爽朗喜色更是掩也掩不住。不过待苏晗更加小心谨慎了,哪怕孟知彰夫夫在跟前,一颗心两只眼仍留在妻子身上,时不时端茶递水,嘘寒问暖。
夫妻二人让乳母带了孩子来,请夫夫二人抱一抱。
“眉眼像晗姐姐,鼻梁和下巴像大公子。将来定是个福气满满的大帅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