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不过庄聿白在小刘庄里外转了好几圈,逢人便问刘安行踪,方知刘安今日并未回来。
刘安等人既抢了人,也知道会有人来追。庄子上地方有限,倒是城中人多口杂,藏一两个人就像将牛毛放在牛身上,索性劫了人之后,直接进了城。
城中寻人,哪那么简单。庄聿白带人找了大半日,无功而返。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今夜,同样秉烛难眠的,还有东盛府知府荀誉。
一盏灯火冉冉晃着,荀誉的眉头越皱越紧。
飞虫越发猖獗的情况,各庄、小刘庄并不是个例。各州县递到府衙的文书中,十之七八都会提及这飞虫之事。
不知看到了什么,他忽地将文书掷在案上。春夜尚凉,晚风穿透衣襟不觉让人脊背发冷。他裹了裹衣襟,一身便衣在书房内来回踱着。
近日他在各府学、书院等地采风讲学。众人议论最多之事,也是这飞虫。
去岁平安州大水,近乎千亩的田地颗粒无收。好在水患去的快,秋季收成上来后,尚未酿成灾荒。但平安州无法缴纳的税粮,还是摊在其他州县的百姓头上。此虽乃无奈之举,终究愧对百姓。
今岁刚开年,这飞虫便百年不遇地找上来。民生实属多艰。
荀誉深深叹了口气。
方才文书中便有人来寻灭虫之法,言辞急切,惶惶人心。还提到平安州大水之后就有平宁州全族用生人祭河之举。若任凭这飞虫肆虐,到时不知愚昧之人又将做出怎样罔顾人伦天理的举动。
祭河之事,荀誉自是知晓。当时他极端震怒下还亲自交代对那全族之人做出惩处。这也是自己为官以来惩处人数最多的一个案子。
提到祭河一案,荀誉似乎想到些什么,总觉的此事涉及自己相识之人。至于究竟是谁,他一时却又想不起来。
不过此时他也没心思去想这些。火过冉冉的灯罩上,飞虫已密密麻麻挤在那里。
飞蛾扑火只有死路一条。荀誉索性将灯吹灭。
不多时,火苗又燃了起来。
荀誉想起晚饭时,三省书院的祝山长和一名孟姓学子送来一封书信。
这祝槐新鲜少书信自己,且按行程,自己明日便要去三省书院讲学解惑了。有什么事不能明日当面说?
荀誉凑到灯下,拆了信。
第121章 巷战
荀誉, 庆鸿九年进士,与骆家现在的当家人骆睦是同年。
宦海沉浮多年,见惯荣辱兴衰, 尝过不少冷暖辛甘。
当年的改革弄潮人, 南时,与他算有半师之恩。曾经朝中变革之风盛行,改革派风光无两景象犹在眼前,哪料转眼大厦又在世人面前轰然倾塌。昔日堂上卿,今朝阶下囚的戏码, 屡见不鲜。
荀誉能在官场混迹这么多年, 有他自己的一套生存法则。虽不至于说难得糊涂, 也尽量做到让别人看不出自己的立场。所以即便和骆睦是同榜进士, 相识多年, 荀誉自是知道骆睦实际效忠之人是何人。
而荀誉始终选择在朝堂时局中尽量保持中立。
好在他此人心中澄净,任凭外界纷扰,骨子里文人的那股赤子心与浩然气仍在。
所以荀誉历届任上的政绩虽不说斐然, 至少辖下相对还算太平。以至于平宁州出现生人祭河之事时,荀誉甚觉震惊, 亲自下令督办,并责令东盛府上下, 凡再有如此荒唐无稽之举,从重惩处。
灯火一亮, 飞虫复又在眼前翻腾起来。
荀誉展开书信, 凑到光亮下看去。黑点在白色宣纸上不规则乱窜,扰得看信人伸手不停驱赶。
不多时,驱赶蚊虫的手滞在半空。信上写着,城东小各庄已寻得防治飞虫的方子。方子试过后, 庄上数日无虫蚁之扰。写信人询问他明日是否得空去各庄看一看。
荀誉摇摇头,心中叹口气。不知从哪听来的无稽之谈,竟还特意书信一封来相告。祝槐新读书读傻了吧。
虫蚁年年有,即便最太平的年景,这个时节也少不了这些黑点聚云成团的飞虫。能手巧匠使过多少法子也只能减少数量,从未听说有什么免受虫蚁之扰的方子。
书信后面还署有一人,孟知彰。
此人荀誉有印象。去年院试榜首,狠狠抢了骆氏长公子骆耀庭的风头。不仅如此,还一举夺得斗茶盛会的茶魁。
字,实在是好。人,也长得俊雅舒朗。他家还有个夫郎,当时茶魁彩头特意为他家夫郎选了半包御赐的龙团茶做聘礼。
荀誉对这个后生的评价很好,只是觉得他对家中夫郎用情颇深。但愿他将来不要在这些儿女情长之事上花费太多精力。
荀誉收了书信,江湖术士骗人的小把戏竟然将堂堂三省书院的山长哄得团团转。他明日见了祝槐新定要好好笑他一笑。
他不是不想信。只是自己是一方父母官。游方和尚道士他见多了,普通百姓信上一信倒也罢了,花上几文钱,买个心里寄托。但他不行。
他的起心动念,他的一举一动,皆关乎千千万万百姓的生计。
大意不得。玩笑不得。
第二日清早,晨辉透过茂林修竹,洒进三省书院洒扫已毕的山门,山长祝槐新带人亲自恭候荀誉。
简单寒暄后,祝槐新当面发出邀请:“荀大人,眼下飞虫之事猖獗,百姓人人叫苦。各庄最新研制了一个方子,甚是灵验……”
“你可曾去看过?”荀誉笑着拍拍祝槐新肩膀。
“尚未。”祝槐新倒也坦诚。
“老夫只有这一日时间在你这书院,山长确定要用在各庄?”
“实不相瞒,这方子正是书院学子孟知彰家夫郎所研制,称庄子里外的飞虫果真少了十之八九。孟知彰的话,我信。”
祝槐新说着,用扇子帮荀誉驱赶不时萦绕在旁的飞虫,“不少人都在求这方子。书院有百余亩学田,山中也有不少果树,祝某也打算寻些药剂来试试。”
“听上去不错,”荀誉看着祝槐新,总觉得对方话里有话,“既如此,这孟知彰呢?让他来回话。”
“孟知彰原计划将方子亲手递呈给大人,奈何他今日家中有事,告假了。或者今日我们亲去各庄实地看一看。若是真,也能为大人排忧解难;若为假,近日纷纷扰扰的传闻,便是时候做个了结了。”
*
刘安委实受了伤。
他从骆家药铺买来硫磺和生石灰两味原料,但既不知比例,也不知流程,便以为如平时煎药般一股脑倒进水里即可。
结果可想而知。幸好他身手还算机灵,不然受伤的可不止双手和额角。
虽是骆耀祖身边的小喽啰,刘安平日跟着这位二世祖,对方嚣张跋扈的行事精髓多少学到一些。
此次大张旗鼓闹上各庄,一则咽不下这口气,连一个哥儿都敢拿假方子戏耍自己,反了天;二则也是为了多讹些银子。
不过他一开始并没打算劫人,后又一转念,卓阿叔这老骨头能榨出几两油,不如缠上整个各庄。于是随后闹上各庄议事堂,并狮子大开口提了要200两银子做赎金。
钱能解决的,都不是大事。可庄聿白担心对方临时起歹念。
天色完全暗下来时,薛家派出去满城打探搜寻之人也陆陆续续回来复命。
“我们在明,对方在暗,这偌大的府城想藏个人可太容易了。再这般阵仗找下去,若那刘安狗急跳墙,后果不堪设想。”
庄聿白此话是对薛氏兄弟讲的,也是提醒自己。
孟知彰看向庄聿白,他明白对方的心思:“刘安是骆家小厮,请一人以内部线网探查,或许更快些。”
*
府城喧闹的夜刚刚消停下来,鬼市尚未开张,夜深人静的僻静院落,一个粗糙麻袋被扔到九哥儿脚下。
刘安被绑了手脚,嘴里还用混着污水的碎布堵着。他原以为抓自己的是各庄之人,待从麻袋中钻出脑袋,看见厅上坐的是自家茶伎九哥儿时,瞬间放了心,嬉笑着脸,口中呜呜呜示意对方给自己松绑。
九哥儿摆弄着手里的一盏茶,给身旁伎人递了个眼神。
“原来是九公子救了我。”被松了手上绳子,刘安便自己将脚上等其他各处绳索接下来,“多谢九公子。回头我在二公子面前帮你多多美言几句。”
“你就是刘安?”九哥儿声音冰冷,手指停在茶盏温润轻盈的盏壁上,“我问你要个人。”
“要人?”刘安讪笑一下,摸不着头脑,“九公子客气,刘安是跟二公子的,九公子问错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