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取一盏水?”庄聿白口中重复,脚下却像生了根一动未动,眼睛黏着那方擦汗的巾帕,将擦拭过的地方跟着仔细走了一遭。
“琥珀?”
“……好。”对方又唤了声,庄聿白如梦方醒,忙收回视线小跑着回了家。
“有劳。”孟知彰将锄头立在身旁,接过茶杯。
水杯交接时,庄聿白似乎碰触到薄茧轻覆的手指,滚烫,带着些粗粝。触电的麻感下,庄聿白忙收了手,悄悄背在身后,揉搓着背后的衣角。
霞光漫天,柔粉色铺满天际,也染上庄聿白的脸颊。
翻地是个辛苦活,眼前书生虽长得壮实,也着实耗了些力气。此时脖颈微扬,一口一口喝着茶盏里的水。喉结翻动,胸膛起伏……
庄聿白从来没这么近看过一个男人喝水,自带一种说不出的力量与压迫感。
一滴水,不知是汗水还是茶水,正顺着青筋凸起的脖子一路向下,滚至颈窝,朝衣领微掀的更伸出滑去……
庄聿白眼睁睁盯着这滴水……滚落,他想踮脚帮对方擦去。
忍了忍,刚要抬起的手还是放了下去。
男人哪能帮男人擦水,那可太奇怪了。
不过……他见过男人帮男人喂水。学校时,他在宿舍楼下不小心撞见俩男同学躲在柳树旁,你一口我一口喂对方水喝。果不其然,很快那两人在一起的八卦新闻就传了个风雨满城。
对,就是那种在一起。
起初庄聿白还不明白“在一起”是怎么个意思。结果邻校校草巴巴跑来找自己,把这个八卦强行讲给自己听,还把自己抵在教学楼冰凉硌人的水泥墙上,摆出酷酷的壁咚姿势,问自己能不能跟他也“在一起”。
……喂!别搞!哥是直男!
钢铁直男,社会主义五讲四美好青年,各种超强buff叠甲,不信还镇不住这歪风妖气?!
正能量附体,妖邪退散!有时候庄聿白真想熬一桶浓浓的中药,请他们每人喝一碗。
庄聿白抬眸去看,那滴水早没了踪影,只留一条弯弯浅浅的水痕。眼下若自己强行帮人家擦水,这和那位校草按人按在粗粝坚硬的水泥墙上、掰着人家肩膀问能不能和自己“在一起”,有什么本质区别?
他庄聿白有公德心,缺德事绝不干!
心中正义凛然的庄聿白,脚下却忽地一软,稍稍站远了一步。
倒不是他故意与孟知彰保持距离,而是……而是离得稍近些,自己莫名觉得憋闷,有些喘不上气。
他也说不上为什么,只觉脸颊发烫,呼吸不畅。这里又不是高原,哪来的高原反应?
一定是刚穿越来不久,没完全适应这里的空气含氧量。或者是这书生自带什么气场,连他周围的空气都变稀薄了。果然人不能长得太高冷。
初夏的夜,来的很快,倏忽挤满茅屋,只留书桌上一盏如豆油灯,飘飘忽忽舔拂着庄聿白七上八下的那颗心。
庄聿白洗漱完,像往常一样爬上孟知彰的床。后脑勺刚沾到枕头,他猛地弹坐起来。
“哗啦啦啦——哗啦啦啦”离家几日,又翻了半日地,此时的精壮书生,正在外面洗漱冲凉。
院子里水声不住。天角的星星狡黠地眨着眼。而庄聿白抱腿缩坐在床角,有些不知所措。
根据水声尾音的长短与声量,他可以清晰分辨出哪些水溅在身上,哪些水散落在地,当然还有一些随着直立的身体迅速下淌,将男子的完美肌肉曲线裹缠勾勒无余……
庄聿白忙甩甩头,想将脑海中的奇怪片段删除。
今日不同往昔。今夜他不再是一个人。今晚之后,这张床上也将不再属于他一、个、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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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同床[坏笑]
第14章 同床
灯苗晃动,庄聿白睡了几晚的床,忽然陌生起来。
他伸开手臂量了量,左手到墙,右手到床边,只能算一张单人床……
他此前怎么没想过两个人、一张床要怎么睡?只怪那一晚孟知彰根本没上床睡觉,而且第二天就出门了。
一斤米8文钱,一支牙刷15文钱……那一张床怎么也要几百文吧。
床,是买不起的。只能俩人共享。
至少今夜是。
庄聿白并不是没跟别人睡过一张床,比如大家出去实地考察,一排五六个人的大通铺也是睡过。可那是特殊情况,情势所迫、情非得已、情有可原。
眼下不同。孤男寡男,夜半无人,同处一室,同卧一床……庄聿白想想竟然有些发憷。
水声止了,接着是木盆撞击的声音……
孟知彰洗漱好,这是在收拾战场了。
战场凯旋的将军,要班师回朝。庄聿白如临大敌。该如何迎接?
“你好,孟书郎,欢迎就寝。”
啊!怎么有种揽客的既视感。好奇怪。不行不行。
“孟知彰,晚上好。”
嗯……这又太正式。不合适不合适。
“知彰,来睡吧!”
噫!是不是又太热情了。大晚上喊人家名字,太暧昧太暧昧。
院子中一串脚步声越来越近,快到门口了……
庄聿白深呼一口气,兵荒马乱,心跳如鼓。
“庄聿白啊庄聿白,你们是个直男!拿出直男该有的男子气概!”
直男庄聿白也不明白为什么要给自己打气。
“咚咚咚”敲门声想起,人已到门外。
床上正七手八脚、乱成一团的庄聿白一下定住。
“琥珀,我可以进来么?”
……
静。
“咚咚咚” 敲门声更重了些。
……
见门内没回应:“……琥珀?”
“在……在,请进!”庄聿白高声答应,努力坐直。
木门推开,孟知彰款步走进来,披着满身月光,矜持得像一个谪凡圣人。
抬眼却见庄聿白正荒腔走板窝在床里侧一角。宽松粗布衣衫胡乱堆叠在身上,衣服下的人越发瘦削单薄。
而举到胸前的两只手……用布帛捆绑着?
“你这是……?”
孟知彰眉心微微一皱,旋即恢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淡然,静待庄聿白的答案。
庄聿白欠欠身,将脚从身下挪出来。
……他把脚也绑了!
学着初来第一日孟知彰将他手脚绑起的样子。
“我睡觉喜欢绑着……”庄聿白心虚地咧嘴一笑,露出几颗小白牙,随即又压住笑容理直气壮道,“……有安全感!”
……
孟知彰暗不可察怔了下,没再说话,散着一头湿发,转身轻推木门,将淡淡月色关在外面,而后拖着一团晃动的影子径直朝里走去。
灯影晃动,人影晃动,心影晃动。
孟知彰抬手将招文袋挂从满满的书墙上摘下,掏出两卷书,稳稳在书桌旁坐了。
挑灯、研墨、蘸笔,就着火苗,一笔一划开始抄写起来,像是全然忘了床上还有一个庄聿白。
庄聿白呆坐在床上,不知过了多久,手脚发麻才回过意识。
“孟兄,你不睡么?” 他试探着问了句。
灯苗微动。纸端,笔尖落影跟着轻摇几下。孟知彰视线仍然留在书页。
“你先睡。”
“……”
庄聿白此时除了睡觉,确实没什么可做的,于是背贴着里侧的墙乖乖侧躺下去。
侧躺省空间。
他转着漆黑的眼珠,看看自己的枕头,又看看挤在一旁的孟知彰的枕头。给孟知彰的这个枕头是他好不容易在柜子底翻出来的。
一张床能挤下两个枕头,就能挤下两个人。
不过自己脸朝外,睡觉时岂不是一直面对着人家?
庄聿白有自知之明,自己睡觉没个好规矩,才想出这么个睡觉绑手脚的好主意。绑了手脚似乎也不安全,万一自己脸贴着人家的……嗐!说不清的!
自认为善解人意的庄聿白又开始将心比心,假如……对,假如说那个校草半夜面对自己睡,自己会作何感想?
当然也不能这么类比,毕竟那个校草是通讯录,亟需一桶中药来解救。自己不一样,孟知彰也不一样。我们是双a钢铁直男,是君子,是坦坦荡荡的好兄弟。
庄聿白一骨碌翻个身,面壁思过似地将脸对向墙壁。
灯光从身后打过来,庄聿白的身影完整印在墙上。他用视线一遍遍勾描着自己的脑袋、耳朵、脸颊,以及肩膀……
“哗啦”翻书的响动一下将庄聿白惊醒。
不知何时竟睡过去了。他忙扭头看向身后,半张床,空的,没有半分动过的痕迹。不远处,孟知彰还在灯火下伏案竖笔。
强睡也睡不着,庄聿白索性解开手脚翻身下了床,披上外衫朝光亮处走去。
日间荒地里挥锄刨土的右手,此刻正持着一支竹笔在一册装订精致的空白书页上挥毫。手肘轻悬,腕部凝力,一列列蝇头小楷跃然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