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云清无收回自己的手,知道自己没有再阻止的理由。
冷离辞意识迷迷糊糊,只觉得从喉咙到胃都犹如在沸腾的热水中翻转,整个人都热气腾腾,有种快要蒸腾消散的错觉。
他用力地甩动尾巴,想要以此缓解身体里的炎热,可惜收效甚微,他内心逐渐焦躁起来。
他讨厌这种感觉!
突然,一段轻柔吟唱声在他的耳边响起来,一双带着暖意的手轻轻拍着他的背,一下又一下,带着令人感到安心的节奏。
他认识这段旋律,幼时,他走在街道上,总是能听见屋里传来这段曲调,这是一段有苏狐族的摇篮曲。
“杂种,你阿娘是族中的叛徒,而你是个无人要的杂种!”
“不如我们来玩揍杂种的游戏如何?反正他没爹又没娘,没人会在乎他一个怪物!”
“你竟敢打我家玉儿,看我不揍死你这个小杂种!”
舒适轻柔的摇篮曲总是伴随着这些污言秽语和似乎永无止境的疼痛。
别唱了——
别唱了!!
没有爹娘又如何?是杂种又如何?
他一定要活下来,即便他没有这些,他也一定能比他们活得更好!
床上的红狐窝在床上,前爪无意识地挣动着,眉心拧作一团,双眼紧闭眼皮却在挣扎着想要睁开。
有苏筱竹伸手抚了抚狐狸额间的妖徽,摇篮曲又换了一首曲调,这个曲调比方才的多了几分悠远和宁静之意,宁静之中又多了一分灵动的活泼,好似在月色笼罩之下,自由的穿行于山林之间,
“这是你祖母亲自编撰的摇篮曲调,她说族中那首过于平淡,她的女儿自能够配得上最好的,我见你也很是不喜那首曲调,那么不如听听这一首?”
曲调哼唱到半段,床上缩成一团的红狐转眼化成了人形,冷离辞如烈焰一般的红色长发顺着床沿流淌下来。
只是眉头仍旧皱着。
有苏筱竹轻轻地将贴在冷离辞额头的长发捋到一边,眼里带了些笑意:“阿娘也很是喜欢这首曲调,不过你要保密哦,只能教给我们小刀,不能让族内那些狐狸给学走了。”
冷离辞的尾巴晃了晃,轻轻扫过有苏筱竹的手。
有苏筱竹眉眼间的柔和更深了几分,她拿过沾湿了的布巾将冷离辞脸上的薄汗擦干净,随即笑容又敛了敛:“阿娘知道对不起毫无意义,但阿娘还是想要和你说一声对不起。”
“对不起,没能陪你长大。”
她看向垂落下来的红色发丝,呢喃道:“对不起,阿娘并不后悔那样做。”
脑内不断喧嚣的声音尽数散去,冷离辞内心的焦躁在这耐心细致的温柔下渐渐平复下来。
原来,这就是有母亲的感受吗?
他迷迷糊糊地想着,不可控制地心生了一丝依恋,只是这丝依恋刚刚冒头便立即被他摁死在了摇篮里。
幼时,他看着其他被父母保护着的孩子,内心也曾有过渴望,后来这渴望就变成了憎恨,再后来则是麻木。
他已经不再需要父母的保护了。
有苏筱竹低低诉说的声音传进他的脑海里。
他紧绷的身体松弛下来,本就模糊的意识渐渐陷入沉睡。
他也并不后悔来到这个世界。
“云兄弟,冷兄弟醉酒后如此做派很是危险啊,你怎么不看住他点呢?!”
在屋外,季林和云清无坐在台阶上,季林略带不甘地看向屋内。
云清无也略微幽怨地看着季林:“因为我在陪你夫人说话。”
季林转回头,叹了一口气:“筱竹说的话究竟什么意思?为何现在不能告诉我?”
他抚了抚下巴:“柳兄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娘要照顾孩子天经地义?难道……”
他倏地瞪大眼睛:“难道冷兄弟是我和筱竹从未来来的儿子?”
云清无奇怪地看着季林:“为什么就不能是贵夫人与其他人的孩子?”
这才是正常人的逻辑。
季林啧了一声,自得地单手搭上云清无的右肩:“因为我与筱竹之间就不可能有别人,你不懂。”
云清无肩膀不经意一动,让季林搭了个空,他淡声道:“我怎么不懂,我与阿辞之间也不可能有别人。”
季林嘿嘿一笑,展开扇子扇了扇:“那倒也是。”
夜色宁静,云清无看着高空中悬挂着的月亮,内心松弛下来,这么多年来,他鲜少有机会与父神如此相处。
同样也不知,等一切结束之后,又是否还有这样的时候。
冷离辞睁开眼,入眼是有些陌生的屋顶,这一夜他睡得极其安稳,醒来之后反而有点恍惚,思绪的回归都带着延时。
一缕带着温热之意的灵力在他的体内游走,将那些宿醉后应当有的不适感一一祛除,他侧头看向那缕灵力的来源,看见了靠在一旁,闭着眼睛小憩的有苏筱竹,许是因为有苏筱竹本就是将要消散的神魂,故而这等安抚行为让她的脸更苍白了几分。
有苏筱竹感受到落在脸上的目光,倏地睁开眼,冷离辞立即转过视线,好似一切都没有发生,同时也将被有苏筱竹搭着的手腕移开了。
有苏筱竹起身:“我准备了一些醒酒汤,你稍等一会儿,我端给你。”
冷离辞抬腿欲下床,冷声道:“不用。”
有苏筱竹:“虽然我用灵力为你疏导了一些,但醒酒汤能让你更舒服一点。”
说着她走出里间,去了外间。
冷离辞坐在床上,利落地将鞋穿好,昨夜的回忆陆陆续续回归,他有些着恼地将尾巴收了回去,头发也变回了黑色,虽然脸色沉如水,但最终他没有选择就此离开。
-----------------------
作者有话说:[红心]
第85章 酒后的烂摊子
“来, 将这个喝了。”有苏筱竹端着醒酒汤回到里屋,见到冷离辞还坐在床上,原本有些忐忑的心, 落定了些许。
冷离辞闷声将醒酒汤接过来, 一口喝尽, 起身将碗放到桌上:“我走了。”
说完他也不等有苏筱竹回应, 径直离开了卧房。
一出房门, 他就对上了两双虎视眈眈的眼睛,一双是云清无, 一双是熬夜熬出了红血丝的季林。
云清无:“阿辞你——”
云清无的话刚开了个头, 便被冷离辞硬着声打断,先发制人:“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云清无咳嗽了一声:“如果我说是你自己非要缠在季夫人身上,你相信吗?”
冷离辞并非完全不记得, 但此刻他就是不想记得,他怒目看着云清无:“不可能!”
季林原本谴责的话硬生生吞了回去,抬手拍了拍冷离辞的肩膀:“好大儿啊,为父可以作证, 云兄弟说的是实话。”
“谁是你好大儿!”冷离辞一把甩开季林的手。
柳虞打着呵欠, 牵着小刀走了过来, 正巧看见这一幕,他安慰地拍了拍季林的肩膀:“我们这个儿子是这样的,习惯就好。”
季林啧了一声,将柳虞的手拉开:“这是我儿子, 不是我们的儿子。”
柳虞悻悻然地收回了手:“嘁,你以后就明白了。”
云清无趁着这二位父亲正在掰扯时,偷着扯了扯冷离辞的衣袖,用眼神示意他跟着自己回屋。站在柳虞身旁的小刀一眼看见了二人的小动作, 张嘴就要喊。
云清无只能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让小刀配合,小刀半懂不懂地照猫画虎,成功闭了嘴。
回到两人的房间,冷离辞还欲问罪,云清无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向着前方伸了伸手,另一只手拿出一个留影镜向着前方一照,示意冷离辞直接观看。
留影镜所照之处投射出一片光影,光影里正是昨夜冷离辞醉酒后的所有画面。
冷离辞:“……”
他伸手就要夺镜子,但被云清无事先预判,敏锐地躲过,迅速收了起来,他故作委屈:“我可是在屋外等了你一夜,你看我这手上都是蚊虫叮咬的痕迹。”
说着他将衣袖撸起,伸到冷离辞的眼前。
冷离辞瞥了一眼,冷哼道:“活该,谁让你没有把我带走。”
云清无收起手,轻叹了一声:“你以为我没有努力过?奈何季夫人不乐意,说到底她也是你娘,我不能得罪。”
冷离辞拂袖坐回椅子上,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倒是没有再否认这个称呼:“嘁,元君也怕得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