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蹙着眉打量了一下雪礼后, 鬼王回道:“叫孤鸩王便可。”
听到鬼王自称“孤”, 红发男人眼角猛地抽了抽,嘴角的恣意笑容险些维持不住。转眼就换了话头:“说来,你也在寻有一双金眸的人,不是为了疑莲吧?”
“疑莲是何人。”鸩王问道。
“疑莲真君之名,你竟未曾听闻?”红发男人不由怀疑起眼前之人是从哪个远离世俗的犄角旮旯跑出来的了,眼中的轻蔑一时懒得遮掩。
既谈及疑莲,男人到底没忍住讲几句:“疑莲是正道那方的。清玄门也算是一品大宗了, 不过前阵子因继庆那家伙,名声变得极差,险些被清出一品。还是全靠疑莲力挽狂澜, 才回到一品的行列。故而他近来风头可盛,没想到还有人没听闻过他的名。”
“凤翎魔君你身为魔道之人,对正道之人,竟这般称道?”鸩王则毫不留情地指出。
凤翎魔君倒是真心笑了,“何以见得?正道之人,莫非就是好人?”
鸩王神色淡淡,双指挟着杯壁,却不见拿起来喝,状似随口道:“是孤狭隘了。那继庆真君,可不就非好人。”
凤翎魔君许久不曾听人唤继庆为真君了,不由有一瞬的错愕,不过他兴致被挑起了,是以并未察觉个中违和。他收起了笑,摇了摇食指,“非也。继庆称得上是好人,又或许该叫武痴,更合适。”
魔道之人还真不讨厌继庆真君。纵是陨落后,继庆背负了一堆骂名,什么夺舍徒孙,窃取修为,仗势欺人,不配为师;还有假飞升,意图将清玄门提升至一品大宗,但手段这般不磊落,非公平竞争,反连累了对其有恩的宗门,败坏三武神的名声,劣迹斑斑,不配为人。
听凤翎魔君说到这儿时,鸩王直接将手中杯盏捏成了齑粉,后头两位花魁被吓了一跳,霎时停下了手中的障扇。
鸩王脸色极差,察觉到凤翎魔君探究的视线,却没作解释。
凤翎魔君倒不认为鸩王是在为继庆的事儿生气,甚至没有将他与继庆联系到一起,毕竟认识继庆的话,不可能不知道疑莲,哪来那么多与修仙界脱节的避世仙人哩。
“可好人都没有好下场。”凤翎话锋一转,嘴上虽笑着,眼中却冷酷至极,“好人太无趣了。若不是疑莲指名要他的命,本魔君连杀他都提不起劲。”
鸩王唇线抿直了,沉默半晌,问道:“是以,魔君是要寻的人,就是继庆?”
凤翎魔君轻笑出声,“是。他与你要寻的人一样,都有着一双太阳似的金色眼眸,你道巧不巧?”
鸩王无瞳的双目缓缓阖上,牙关暗暗咬紧。果不其然,他就知道这个魔道之人在找的是庆儿。不久前,他正打算去将真宿逮回来,岂知一出地宫就碰上了一众前来讨伐他的正道,以及美其名曰想与他合作的魔道。机缘巧合之下,他听到了凤翎身边的人向他禀报,道金眸之人的下落已查清,地煞大院的白先生递了橄榄枝,但要求凤翎亲自去见他。
鸩王也就应下了凤翎的合作之请,及时从地宫脱身了。魔道的人尚不知他已然寻到了金眸少年,是以他借口也想来探一探,于是跟着凤翎来了阴曹。
“那只白孔雀,为何这般怠慢。”许久不见白先生出现,凤翎等得颇有些不耐烦了。
孰知说曹操,曹操就到。俄顷,白先生就推开了他们所在的厢房的门,背着身将门闩上,然后抬起头,勾起一抹媚笑,道:“凤翎大人,请宽恕小人来迟。”
“您要找的人,回来了。”
真宿走进地煞大院里自己的房子时,感觉累得连次紫府运转都迟滞了,活像被什么东西黏住了似的。他简单施了个净身术,倒头便躺在了床上。
“才一日吗……”真宿总觉着距离此次任务出发前,似是过去了很久一样。就这么点时日里,发生了太多的事儿……沂廉村背后牵连了那么多性命,令人心里十分沉重。而最让他放不下心的,是鸩王。
也不知自己的“不告而别”,会不会让鸩王身上的十重瓣失控。
可他暂时也想不到办法,去到那么遥远的地宫找鸩王……
真宿想着想着,眉心几乎要蹙成“川”字,然后就这么睡了过去,直到入梦也没有松开。
刚入梦一会儿,真宿就“醒”来了,意外的是,他清晰知晓自己正在梦境之中,但是全身竟无法动弹。
莫非又是魅,亦或是祟?!
先前有恶魂在的时候,他终于不用被这些低级魂精侵扰,可现下他又失了恶魂,没有能镇住这些麻烦的三尸……
这回的梦也很奇怪,漆黑一片,荒芜一片,全然不像先前每回都能梦到鸩王,梦到身着龙衮的鸩王把自己像抱小孩那样抱住。这回梦里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感知不到,他却又无比清醒。
真宿瞪着前方有如闷热夏夜没有一丝风动的死寂,心下一阵烦躁。
想睡也睡不着,想翻身也翻不了,只觉身上好似有什么重物死死压制着他一样,连根尾指都蜷不起来。
但不知从何时起,真宿忽然觉得身上的沉重感变得具体。
具体到何样呢?就譬如,他全身上下,能觉出腰腹处受到的力尤为沉,触感却异常的柔软,不像压在他手腕上的重物那般富有骨感。
不过手腕上的压力不一时就消失了,反倒是他胸膛和锁骨处,似有游鱼鱼尾扫过一般,轻轻的,滑滑的,所游之处还有水痕留下,明明没有风拂过,但却带来了微微凉意,直沁心脾,激起他一脊背的鸡皮疙瘩。
流连了一阵后,那尾游鱼似是尚不餍足,那股水润感一直延伸到了他的脖颈,点了点他的喉结,又继续往上,从下颌到唇珠,再到鼻尖,稍停数息后,竟落在了他的眼睑上。
这时,一低沉醇厚的男声传入了真宿的次紫府。
“睁眼。”
空瞪着一片虚无的真宿,只觉梦境外的自己,那沉重无比的眼睑蓦地变轻了,仿佛上头悬挂的重物终于被移开。真宿在梦中阖上眼,紧接着,在现实之中的他,睁开了那双落日熔金般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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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是的,鬼压床来了。
第127章 鬼压床
真宿睁开眼, 撞入眼帘的便是鸩王那充满侵略性、居高临下的目光。
等等,……陛下?!陛下怎在他房里?怎进得来阴曹?他犹在梦中么??
还是说,梦中梦?!
可五感就在这一刹那间回笼, 他能真切嗅闻到独属于鸩王的龙涎香气,且终于知晓腰腹上的柔软重物到底是何物了,还有那迫人无法忽视的强烈包裹感, 像被毒蛇狠狠绞缠着。
“!”真宿接连眨了几下眼眸,方才将震惊压下,可心尖的颤动根本停不下来。
被那饿狼觊觎猎物时的视线所锁定, 又被对方隐秘震颤的气息所围拢, 真宿只觉抵不住,是以微微移目,然而这一移开,他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的异常。
只见他衣襟大敞,打服底下的中衣竟被撕烂了,好生粗暴。
“……”真宿眼中尽是茫然与迷惑, 仰望向鸩王。
鸩王却无半点解释, 余光扫过那摊开在白绸缎上的粉茱萸,呼吸起落间,垂下的手拨弄起真宿一侧的耳珰。不曾触碰到真宿,但离得那般近,摩挲的动作又很是狎昵,令真宿总觉着就要被碰到,耳珰旁的脸颊不禁发着热, 喉间止不住吞咽。
张了张口,真宿下意识想说什么,却没说出话来, 不是词穷,而是他发现自己竟发不出声。便是用传音,也传不出次紫府。
他的次紫府仍陷在凝滞之中,唯有五感独立了出来,但感知范围仅限于床榻之上,再往外就与处于虚空中无异,漆黑无际。
他能感知到的,仅有鸩王一人。
鸩王的威压着实太强,“秽”级别的威压弄不坏他的真仙体,却能直接让他动弹不得,比被魅或是祟入梦时更甚。他头脑清楚,可一身的肌肉仿佛不属于自己,全然驱使不动,只能软绵绵地贴在床板上,任人鱼肉。
真宿堂堂一介真仙,虽说陨落了,但陨落前到底天之骄子,鲜少尝过败绩,是以这样被另一个人彻底禁锢,严控着一呼一吸,他根本不可能习惯。即便那另一个人,是鸩王。
且不说,鸩王面容比之以往还要冷峻,甚至露出了几分残酷的底色。完全不与他交流,只一味地压制着他,好似将他当作了一个物件,不容许他逃离,不准允他抗拒,连一丝的念头都不可有。
这种失去对自己身体主控权的感觉,无限增大了对未知的恐惧,尤其鸩王变得如此陌生,他从未见过鸩王的攻击性,竟是冲着自己来的。以致于真宿的五感也免不了变得极端敏感,轻微的刺激就能夺走心神,一丝多余的想法都无法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