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一位年轻纨绔被凤鸾楼的门子拦住,他愤怒挥开门子的手,啧道:“你是啷个外地来的?不知本少是谁?”
门子笑了笑,“少爷今年岁数几何,可有邀请信?”
“什么狗屁酒楼还需邀请信才能进!知道我爹是谁吗?你敢拦我?!”
纨绔怒不可遏,猛地抬腿想踹向门子,门子却早已给门内的打手递了眼色。
“唔唔唔唔!!——”纨绔被封住嘴,拖到了外头的小巷,随之传出了一阵拳打脚踢的声音。
真宿在附近的屋檐上目睹了全程,默默思索起来。
他好不容易用了皇上的金叶子,去茶楼买了情报,得知浮因和汾毕今晚就在这凤鸾楼里。可他要怎么进去呢。
凤鸾楼每一层都有打手巡逻,围得密不透风。从外部闯入不是不行,以极快的速度逐个击破即可,但是被发现的风险极大。毕竟他总不能够凭空让人的身体消失,只要有人发现异常,势必会引起内部的骚乱,只会更难接近那两个谨慎的老道士。
况且,楼外刻意建成了难以落脚的屋檐,不仅有金铃线,还有尖刀鸱吻,主打一个防刺客防贼防鸟,来什么防什么。
从正门突破,则需要邀请信。他现下回去买一封,再混进去倒也不难,但道士这种身份,他们所处的顶层,不像是用邀请信就能轻易去到的……
思来想去,真宿还是决定将五感开到最大,直接在原地偷听,先探探情况,再另寻法子。
凤鸾楼内,倩影飘飘,丝竹靡靡,酒香与衣香交织,却难以透进最上层的贵客套间。
“巢公公,这音障当真能让外头听不见咱的声音?”汾毕好奇地问道,同时其肥厚的大掌不停地在怀里青倌人的衣下游移作乱,引得阵阵调笑。
“当真。不信你可以到外头去试试。”巢主事抿着酒,听着这娇声,忽然想起了什么,顿时被扰得没了笑容。
“哎呀,莫生气莫生气,贫道哪能信不过您啊!既然这般可靠,那贫道可就不收着话咯!”汾毕乐呵道,但话音刚落,他斜乜着青倌人的眼底,掠过一丝无情的凶光。
然后汾毕道:“就是这天子也太好忽悠了……”
话未说完,青倌人听到了其中两个字眼,手里的酒杯登时脱了手,“叮”地滚落在地板上。他瞪圆的眼眸中满是惊恐,泪水夺眶而出,“小生不想……不、不是故意听到的……”
汾毕咧嘴残忍一笑,“是吗。”
巢主事轻叹一声,谁看不出来这老家伙就是故意的呢,什么正道修士,简直比江湖人还要嗜血,刀下亡魂也不知凡几。
一声“刺啦”,衣帛开裂,又一声“噗噗”,腥血涂墙,地上便横陈了一条被汾毕晾腿的“人凳”。
坐在对面的浮因连长眉都没动一下,自顾自地从桌上拿起大葱,卷着狗肉吃。
巢主事的眉头拧得更紧了,隐隐觉得这两个老家伙是在给他下马威。
阉人不受待见是常事了,不过他暂且不跟他们计较,因这次来找他们,是为了一件颇为重要的正事。
钦天监新上任的灵台郎,观星象后算出了近来一直在阻挠他们计划的人,此人竟是横空出世的,万分诡异,而他同时还是皇上的吉凶双兆星。
「二旗相近,则福中藏灾祸,二旗相合,终下克上,速其亡也。」
灵台郎的命数测算,是这么预言的。
按理说,既然此人与皇上纠缠下去,会自取灭亡,那便没必要专门去针对此人。有此人在,反而是在顺应他们灭皇的目的。
可放任此人在暗处,他们实在过于被动。且该测算被林悟得知了之后,林悟异常执着地要他将此人找出来。
无奈之下,他只能让灵台郎再测算,灵台郎便告诉了他一段艰涩难懂的命数真言,他反复看了半天,才解读出来。意为今夜那颗吉凶双兆星会主动接近老道士,若是设下能屏障五感之一的结界,罩在老道士周身,即可使吉凶双兆星黯淡七日。
接着只要观察宫中何人七日皆有异,便能认定此人为吉凶双兆星的真身!
另一边,真宿探到音障存在时,也是一愣,寻思莫非巢主事或是林公公也在?
待他悄然无息地侵入音障,发现巢主事果然在。但巢主事跟老道士们谈天说地,说什么的都有,就是没提及明日的法事,也没有一丝关于养心丹的线索。
“……”再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真宿沉思片刻,心想这养心丹必然会在明日法事上展示出来。若是丹没了,老道士必然会想办法找来新的丹药,最理想的状况便是道士会去存放原材料的地儿,重新炼制,再不济,丹药仍有现成的,那他可以见一颗丹药,就给他们盗走一颗。
说办就办。
既是偷丹,而非窃听情报,那他就不必顾忌被闲杂人等发现,只要赶在老道士察觉之前撤离便可。
于是真宿踩着尖刀鸱吻,一层层往上跃,一直到凤鸾楼顶上。
顶层的打手尤其密集,真宿隔空打出内力,一一点穴让他们不能动弹。各个大汉如同见着邪物般目露恐慌,可偏偏半点声音发不出,只能眼睁睁看着真宿往里间去。
真宿开了六感,欲确认养心丹的所在。然而开启的那一刹,六感与音障间似乎产生了一种金属间的强烈擦碰,使真宿的头感觉一阵剧痛。不过这种不适很快消退,真宿没当一回事,继续用六感渗透到音障之中,然后发现屋内有四人,但竟有一人已了无生息,青红经脉不再流淌,而养心丹就在踩着此人的胖道士身上。
……好歹毒的家伙。真宿的眼白爬上红血丝,金眸则如剑宗修士的宝剑,淬上了无慈悲的剑意。
真宿的动作没有一丝迟缓,悄悄推开门缝,拿石子轻击背对着门的巢主事的脚脖子。巢主事不由一缩腿,翻开桌布,往脚底下看。
他一动作,真宿就隔空将其弯腰的姿势定住,浮因和汶毕自然好奇他在做什么,也纷纷低头往桌下看。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真宿身形如鬼魅,无声无息地转移到了汶毕身后,拍了拍他的左肩,趁汾毕以为是旁边的浮因拍他,直起身朝浮因看去的瞬间,真宿迅速从汾毕的右衽里取走了养心丹的木匣。
紧接着,一道天真年少的讥笑声在屋内突兀响起。汶毕还没反应过来,脸上猛然一痛,被一股巨力狠狠碾着压进了桌上的荤腥饭菜里。
两根筒骨直接捅进了他的鼻子,疼得他泪水瞬间飙溅,满脸都是黏糊糊的勾芡汤汁和鼻血,狼狈不堪。最难受的是他的脖颈,仿佛要断了一般,汶毕想动却动弹不得。
等旁边二人察觉不对劲时,屋内只剩下一阵从敞开的门灌进来的穿堂风。
“!!”巢主事大惊失色,心中暗叫不好:吉凶双兆星来过了?!
此人的功夫之深,当真骇人,难怪能破了他的音障。此人到底是哪门哪派的宗师,实属闻所未闻。
若不是亲身经历,他根本不敢相信。
“哪来的蟊贼?!老身的养心丹没了!!”浮因怒不可遏,他平时惯会装深沉,此刻却也冷静不下来了,眼中凶光毕露。当他发现巢主事似乎知晓些什么时,猛地揪住了巢主事的领子,“你知道他是谁,是不是?难道就是你引他来的?!还不快将你知道的吐出来!敢有半句隐瞒,老身就杀了你!”
巢主事脸色微微发紫,顷刻后,他点了点头。
真宿乐得看他们内讧,寻了个楼外隐蔽的地方,将木匣丢弃,只留下那颗养心丹。
摄毒对他来说没什么难度。墨色的毒素从丹心缓缓沿着指腹流向掌心。之前他就看出了这丹药毒性有多强,但亲自摄取了之后才发现,这毒性足以抵得上修复丹田所需的两成毒量,比他预估的要多得多。然而,这么多毒并非一时半刻可以炼化,是以他先用毒膜将养心丹的丹毒封存起来,留待日后慢慢梳理。
“你也看见了,那人能破咱家的音障,现下说出来对谁都没有好处。但是咱家可以告诉你,是上面的人,让咱家来保护你们。”巢主事咽了咽口水,竭力解释道。
浮因狐疑地盯着他看,那只素白的左眼已看不出瞳仁,显得极为瘆人。巢主事佯装被吓到,继续劝道,“咱家怎么可能是内鬼,咱跟着咱家大人多少年头了,且凭那人的功夫,根本用不着咱家里应外合。”
浮因一时语塞。
“现下还是丹药更要紧,明日巳时末就得举行法事。但是难保那人还会不会出现,就让咱家继续保护二位吧。”
浮因懒得反驳他到底保护了他们什么,用手肘替汶毕捣了捣筋脉,汶毕这才终于缓过麻劲与剧痛。
汶毕浮肿的脸上逐渐浮现出扭曲的恨意,“他最好再出现,被我逮住,定有他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