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这时人群外的芍嫔犹豫了一下,终是壮着胆子走到了近前,瞧见真宿安然无恙的样子,不由松了口气。
“陛下!”颜贵妃强装镇定,提着裙摆,也走到鸩王面前。
一时间,以鸩王为中心,四下站满了人,却安静得可怕。
“贵妃,解释一下?”
鸩王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冷,颜贵妃拿不准皇上是否生气了,只能硬着头皮道,“臣妾看到有人倒在臣妾宫殿前,便想遣侍卫将他带回宫里,让姜太医来看看。岂知这个公公忽然冲出来,非要将那晕倒的小太监带走,还跟侍卫动手,侍卫才出手拦他的。”
“我没有!是他们一直堵着……是他们……拿拂尘,拿刀……”小墩子嘴笨,辩驳不清,只会重复。
真宿没启用五感,但看着小墩子那满头的汗,那微微颤抖的身体,也能猜到他衣下是何等伤势,他的心底有些酸涩。在他丧失六感期间,不管是否小墩子先动的手,小墩子本意都是要救他,他如何也要将小墩子保下。
“陛下,都是小的晕倒了误事,白让大家忙活,甚至还产生了这样的龃龉。小的愿去刑部领罚,自当请罪,还请不要怪罪谢公公,以及真正的好心人。”真宿行了跪礼,叩了一首,才抬起脸望向鸩王。
“你!”颜贵妃哪能听不出真宿话里的阴阳,不由一怒。
“……胡言乱语什么,等下再跟你算账。”鸩王却看也不看真宿,让随侍公公去宣太医,斜睨着颜贵妃的眼里一片寒意,“都到正仁殿来,一个也别想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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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仁殿东耳房。
真宿跪坐在皇上寻常小憩的塌上,将耳朵贴在墙上,试图偷听隔壁大宫女的审讯。
他怕会突然没了五感六感,是以没敢再用,只能用这么原始的方法去听。
真宿听得入神,也就没发现鸩王走了进来,还走到了他身后。
“不在塌上歇息,起来作甚。”鸩王倏然开口道。
真宿猛然回头,然后讪讪地从墙上下来,躺回塌上,将小被子盖到身上,只露出一双翦水金瞳,清凌凌地望着鸩王。
鸩王额角一跳,心道又装无辜,这回定要问清楚,这小子到底什么来头。
那已不是普通习武之人能有的身手,虽早已有端倪,可那几回勉强还说得过去,这回的空手接白刃,将钢刀弄成那副模样,就绝不是能随意搪塞过去的。
其实他想问随时都能问,只是不愿这么快戳破……不是,这有什么好不愿的,他会有顾忌?
可笑。
鸩王也在塌上坐下来,垂眸望着真宿,好似须臾,又许是过了片刻,鸩王开口道,“身子可还有不适?”
问罢,鸩王暗自咬了下内唇,心下冷嗤自己。
真宿不知鸩王内心的动摇,他摇了摇头,“小的没事。”
“谢传膳的事,能不能不追究他?他身上都是伤,侍卫们都没什么大碍。”
“没事?不是有个左手都废了。”
真宿倒吸一口气,没想到自己无意识地将人伤得这么重。
“那是小的做的,陛下有看见吧,要责要罚,一人做事一人当,都罚小的头上吧。谢传膳断断受不住刑部的责罚的,还请陛下宽恕他。”真宿一骨碌从榻上爬起身,又打算叩首。
鸩王拦住了他,然后语调隐隐上扬,问他,“什么责罚都认?”
真宿觉得鸩王这么问,肯定别有用意,不禁顿住了,然后迟疑道,“是……何种责罚?”
鸩王眼中的笑意变得淡薄,“不是都认吗?”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为着不连累小墩子,真宿纠结了一下,还是点头了,“陛下想如何处置小的,就如何处置。小的全听陛下的。”
真宿那话语说得绵绵的,却仿佛藏着针,鸩王总觉着心脏被它扎了一下,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把让他来当自己随侍的话咽了回去。
未几,鸩王的目光落到了真宿空空的耳垂上,伸出手,然后停在了真宿耳际。他观察着真宿的神色,见真宿只是往右瞥,没有避让,便上手轻捏了一下耳垂。
“戴上朕送你的耳珰,朕就既往不咎。”
真宿觉得被碰到的耳垂痒痒的,同时他听到鸩王的话,金眸一亮,声音里不由带上了显而易见的喜悦,“……这样就行?”
鸩王猝然移开视线,转向窗外头,轻抬下巴,意为肯定。
“谢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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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雁宫的事很快尘埃落定,让大家意想不到的是,颜贵妃竟是被罚得最重的一个。
颜贵妃向来借着背后的关系与后位空缺,明里暗里僭越规制,身为贵妃,享受的却一直是皇贵妃等级之权。
经皇上授意,这回将颜贵妃的年俸、仪仗规模与守卫规模等,统统降为贵妃等级里的下限,虽没动暂存她手里的六宫凤印,但这一次的责罚,无疑是对其的公开羞辱,众人对于颜贵妃蒙圣宠不衰的过往说法,纷纷表示了怀疑。
而与之相反的,芍嫔连升两级,将晋为贵嫔,真真让人惊掉下巴。没有为皇家育后,也没有人脉,竟能平白晋升位分,且还是仅次于后位妃位的贵嫔。
不少人不得不重新衡量起了芍嫔在皇上心中的分量。
但不日之后,芍嫔的晋升却被卡住了,说钦天监算过,时机不合,待日后再晋。
有的人说是芍嫔扰了皇上见客,得罪了太后,有的人说是皇上怕颜家会闹,不好真的升,也有的人说皇上还是更喜贵妃,不然怎么会对芍嫔又不管不顾了呢。
众说纷纭,但这都跟真宿没多大关系,跟真宿有关的事像是被隐形的大手抹了去,基本无人讨论。是以真宿听了一耳朵,就过去了。
比起这些,另有那么一则传言,倒是让他相当感兴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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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友们除夕快乐!!
第30章 尚膳局 廿叁
听闻蕴光道观来了两个极擅长炼丹的老道士,为皇上上供了一颗养心丹,这养心丹非同一般,丹方是独家的,药材是道士们走南闯北整回来的,极为之难得。
如此难得的丹药,却一举炼成,就是真宿也不得不叹,这凡俗界竟还有如此厉害的炼丹高手。
正式修道以前,他尝试过炼丹。一炉十二颗,别人一般是半数成丹,仅一两颗含少量丹毒,而他则倒过来,约莫就一两颗成丹,还是杂质掺半的劣丹,含丹毒,毒性极强,压根不能服用。
“……”
不对,这样一看,他除了当大符篆师,莫非还有当毒修的天赋?
虽然他现下修《五至经》至毒,看着也跟毒修无甚区别了。
令他在意的,不是这两位老道士炼出的完美丹药,而是他们炼丹材料的得手渠道。要是能搞到原材料和丹方,指不定他就能炼出毒丹。
是以真宿传完膳,很乐意被皇上留下,然就在当日,他等到了老道士的到来。
浮因大师和其师弟汶毕大师,以及钦天监监正,齐聚正仁殿正厅。
真宿则又在东耳房里偷听。
“三日后巳时末,法事需布在三尺四方台上,召一千城里民众,集天地之元气,日月之精华,待师兄为此丹附上神明的赐福,陛下便可服用,保管对龙体有无尽益处,养身养心,延年益寿。”胖道士汶毕如是说道。
……赐福?他赐可以吗?真宿也不知自己被仙班除名了没有,入史书后,他就与白玉京脱离了联系,而他只能等回到修真界,才能知晓具体。
此处与白玉京根本连系不上,那他们是怎么通天召神的?真宿面露疑色。
迟迟不闻皇上的回应,其后真宿听到的是一把稍厚重的中年男声,应当是出自钦天监监正。
“微臣这边算过时辰,法事方位尽在筹计中,只待陛下首肯,便可布置,定赶在两日内办妥。”
“陛下,贫道与师兄拼尽全力,集道观之本,炼成此丹,实属不易啊!现下道观日常运行颇有些捉襟见肘,除了太后的长明灯,举力保下,其余的四供,或多或少都供不起了。贫道本不欲谈这些庸俗之事,扰了陛下,可实在是难以为继,还请陛下为蕴光辟一条生路。”
“陛下,蕴光确实是年年遭挤压,规模每况愈下,大为可惜。若是能恢复以前京城的道观数,坐拥城内八个宝地方位,想必对国运亦会有所助益。”监正声情并茂道。
听到这儿,真宿的神色已变得凝重。
这吃相也太急了?皇上不会真答应吧……
俄顷,他就听到了皇上的声音,低沉如乌雨潇风碾过的青铜瓮,“好。修葺道观旧址一事,与道观本部经营巨细,朕拟旨让工部与户部于后日交出方案。另,拟赏浮因大师与汶毕大师,各一千两白银,嫦珠宝玉各两匣……”
后面的一长串,真宿半点听不进去。片刻后,待皇上回到耳房,真宿看他仿佛在看败家子,眼神颇为复杂,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