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行了行了,回去罢。”教习公公临了莫名有些不舍,背过身去,颤着手握住了戒尺。
  .
  刑房内。
  “铁老陆,你怎就不用受罚!明明你跟我们一样,这么多年都是替林大人做事!”恶仆之一被穿了琵琶骨,悬挂在墙上,不知被痛楚还是愤恨给弄得面目扭曲,费尽力气叱问此时正背对着他的铁老陆。
  “问得好,小的也不知晓啊,兴许是林大人贵人事忙,没把我这种小角色想起来吧。”铁老陆缠紧了左手上的细布,抑住了底下微微渗出的血,毫不在意地说道。
  “你当了叛徒,你以为你还有几日好活?!”另两个恶仆胸前被泼了滚水,然后胸贴胸、面对面地一起被重物压在石床上,二人皮肉黏连,皆疼得龇牙咧嘴,胸口又透不过气,但拼尽力气也要咒骂铁老陆。
  铁老陆扯起一抹残忍的笑容,面中仿佛肉虫曲起了身子,他道:“比你们多活一天,就是我赢了。”
  后来,叫骂声渐渐融进刑具的铿锵之音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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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出自《择友》,孟郊。
  第6章 进宫
  银月未退,天幕渐青,红墙之内却已熙攘一隅,各宫水井灶房边上俱是深衣打扮的宫人,灶膛方红,袅袅白烟斜斜升起,将夜色一笔划开。
  掌灯的太监目不斜视地穿梭在各种夹道廊下,步履极快,却又极稳,可就是没顾及身后的新人,连着数个拐角,将人远远落在了后头。
  新人步履蹒跚,走得不快,当他被落下后,步履却十分坚定,总是朝着对的方向走去,仿佛游走的不是陌生的宫闱,而是自家后院一般。
  掌灯的殷公公,一直走到尚仪局的衙署前,才回过身去看,意外发现新人正好好地站在自己身后,于是只能隐去眼里的戾气,朝他哂笑一声。
  守在衙署正门旁边的门官正在交班,见到他们前来,纷纷朝领头太监作揖,原没打算理会后面跟着的小虾米,可其中一个门官视线一掠,便连忙用手肘撞了撞隔壁人,示意他们去看。
  天还蒙着,周遭光线十分有限,费力细看后,门官们的睡意立马都散了个干净,纷纷露出惊艳之色。
  然而未等他们细看,那道身影已不在原地,同前人一起进入了衙署。
  “殷公公怎么来得这般早,可有急事?”刚在前堂点过卯的巢主事,一见殷公公,立马笑着迎了上去,然后注意到了跟在他身后的新人,便问,“此人是?”
  殷公公喊了声“小庆子”,偏头示意新人上前来,对主事行礼,而后道,“就一新人,潘大人让进宫的,烦请主事给他安排个差事便是。”
  巢主事依旧笑吟吟看着殷公公,问:“庆侍童,你可有属意的去处?”
  新人正是真宿,真宿心里早有定夺,但经过刚才来时的事儿,他顾忌着殷氏那隐而不宣的恶意,疑心现下若是将自己属意的尚膳局说出来,很可能会被下绊子。因此真宿只道,“全凭主事大人安排。”
  殷公公闻言瞅了真宿一眼,拧了拧眉,但什么也没说。
  巢主事收了笑,“没属意呀,这样咱家反而有点不好办呢。嗯……让我想想,说起来之前倒是有个好去处——”
  “尚膳局。”
  巢主事话音刚落,真宿不由金眸微亮,眼里仿佛有细碎星光在闪动。
  只听巢主事继续说,“尚膳局前阵子可缺人了,尤其缺传膳的。”可下一刻,他便话锋一转,“可惜昨日就调了人去了,暂时没空缺下来,当真是不巧。传膳那可是不可多得的好差事,三天两头有人跑这儿来要咱家给安排呢。”
  “……”真宿垂下头,掩饰微微抽动的嘴角。
  这是在涮他玩呢。
  尚膳局的活儿,说重要,至关重要。他之所以属意尚膳局,并非是看中尚膳局的工作待遇,而因此处是能接触到毒物的一大渠道。
  在进入史书之前,他草草翻阅过书中的内容,记得上面写姩国的君王,每年都遭受了异常多的暗害,其中数毒杀最多。虽然那时他还没下定决心修炼《五至经》,但已经下意识地为自己可能的抉择铺路了。
  而姩国对毒物的把控相当严格,寻常药铺都只能持有少量含有剧毒的药,普通百姓要是想买毒药,更是必须记名,限量购入。要说哪里最有可能搞到修炼用的大量毒物,真宿下了判断,觉得就是这宫墙之内了。
  后来巢主事又提了个御马监的差事,说都被争破头了,因为东马场的马匹都打有马印,是名副其实的战马,养得那叫一个膘肥体壮,就连陛下的御马,也都养在东马场的马厩里。
  真宿暗忖,战马跟兵权挂钩,那争破头怕是不虚。虽然他不谋权,但地位能上去,行事就方便。于是真宿点了头。
  然后巢主事给真宿安排了西马场的差事。
  西马场,而非东马场。
  “……请问主事大人,这西马场是何样的?”真宿耐着性子问道。
  “跟东马场大差不差哩。”巢主事皮笑肉不笑道。
  真宿沉默了,自知还是入了套,不禁闭了闭眼。
  要真是大差不差,前头介绍御马监的时候,会一句不提?不过听上去应当比东马场要偏,兴许更方便他苟一段时间。
  行,西马场就西马场罢。
  待真宿和殷公公一离开,全程在屏风后偷听的另一主事,便上前来八卦。
  “巢爷,那侍童不是潘大人的人吗?”那人问。
  “这宫闱,有几个不算是潘大人的人呢?他可是尚仪局掌印,五监十局之中,就数这尚仪局最大,掌宦官任命,全部侍人宦官都能算是他的人。”巢主事嘴角仍旧上扬,但笑意不达眼底,语中尽显讽意,“既然都属他的人,那这里头,当然还得分个三六九等了。”
  另一个主事姓单,道:“还是巢爷看得通透,受教了。”
  巢主事摆了摆手,“像前些天进宫的那个,那才是正儿八经敬过茶的,要巴结,得先挑对人。”
  “不过这小庆子长得是真带劲呐!”单主事又将话头拐回来说道。
  巢主事的笑登时挂不住了,脸色沉郁发黑,单主事偷觑了他两眼之后,赶忙改口道:“但远远比不上林公公,还是林公公好看得多!”
  闻言,巢主事脸色稍霁,嘲讽道,“长那副样貌又如何?不叫贵人觑见,一切都是虚妄罢了。”
  西马场,一个圣眷不可能会降临的地方,在那只能跟牲畜打交道,一年到头,连外人都见不着几回。并且西马场未设管事一职,意味着压根没有上官,没有上官便不能被上官提携,晋升之路,从最开始就是断的。
  单主事附和笑笑,“那对他无疑是个‘好’去处,还是巢爷想得周到。”
  “哼嗯。”
  .
  西马场。
  真宿有想象过这里会是怎么样的,他原以为就是养着些年老体弱的马儿,然而到地一看,发现压根不是那么回事,这虽叫做马场,却瞧不见一匹马,反倒是瞧见了通体玉白的小象、不知名的大型鸟雀、白面猿猴,甚至还有猞猁和钱豹子等等。
  物种之奇异与丰富,超过了真宿的想象。
  不过它们的状态看起来都不太好,大多无精打采的,瘫在笼子里也不知是死了还是睡着了,好些瘦得皮包骨似的,也就白象还算圆润。
  而西马场的侍人,也一样没好到哪儿去,个个深衣褴褛,面色麻木,慢举慢动。
  真宿问了好几个人,他们面面相觑,显然也不知该让谁来给他分配活儿,但解了真宿的另一个惑,告诉了他,此处为何养了这些个猛禽野兽。
  “啊,这些啊,那都是地方进贡过来的,或是邻国赠物。你瞧见那边檐下的雀儿没,那是传信用的飞鸽,除此之外,还有贵人的宠物。”
  真宿托着下巴,思忖这里面当真有贵人的宠物?养得这样糟糕,不会被问责么。
  老侍人似乎猜到了真宿所想,又补充道,“暂时也只有大公主有养宠,就在后头的羊舍里。”
  有人却驳道,“圣上也有养宠,不过没养在这儿,听闻圣上为它修了座殿宇,专门养在那里头呢。”
  真宿神色平平,显然对此没什么兴致,没再掺和聊天。而当他正欲再去找活儿的时候,忽地有人从后头朝他跑了过来,将他喊住,“诶诶,别走!我这儿有个活儿可以给你!”
  ……
  蝉休之时。
  一个鬼祟的身影,熟门熟路地摸黑推开了羊舍的门,回身对后头的人道,“主子,奴家都打点好了,不会有人的。”
  “嗯。”旋即一颗夜明珠在羊舍里亮起,微微照亮了角落里瑟瑟发抖着的白绵羊羔子。
  被称作主子的少年面上逐渐染上诡异的红晕,命令道:“帮我抓着碧滢。”
  “是。”侍人用布带缠住了绵羊的吻部,然后两手狠狠揪住羊角,强硬地将羊羔拖到了少年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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