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8章
他抬手摸了摸腰间的玉佩,那是他嫡子生前最喜欢的物件,指尖触到玉佩的冰凉,心底的恨意更甚。
嫡子与亲弟,皆被雁萧关亲手斩杀,可弘庆帝却处处包庇凶手。
“我儿与我弟尸骨未寒,冤屈未雪。”宣毕渊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话中满是咬牙切齿的恨意,“雁萧关杀我至亲,皇帝视若无睹,既是大梁先负了我,那也勿怪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毁了这腐朽的江山。”
宣毕渊望着天都的方向,眼底的狠厉像淬了毒的冰。
第290章
中江顺州最靠近东北的地界, 有一处不起眼的小镇,名为太平镇。
天刚蒙蒙亮,守将周昌就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醒, 报信兵闯进了周昌的住处, “周将军,大事不好, 一支数万人的队伍正沿官道往天都方向急行,沿途已经掠过三个小镇,下一个目标就是咱们太平镇。”
周昌一把拽过急报,只见急报上清晰写着, 那支队伍每到一个小镇, 只提一个要求,“交出半数存粮,否则便攻城。”
更让他心头一沉的是, 急报末尾附着一个临摹而成的章印,即便章印边缘有些模糊, 周昌也一眼认出, 那是太子的私章。
“乱贼?”周昌低声自语,随即摇了摇头。
这哪是什么乱贼, 分明是太子麾下的士兵。
原来在中江横行的乱贼居然是太子手下, 太子此举是得罪的满天下的豪强门阀啊,他还能如愿登基吗?
即使登基, 在豪强门阀的报复之下,又焉能坐稳皇位!只是上面人如何想法,他岂能左右,眼下他尚有难关横在面前。
太平镇不过是个千人小镇,守兵满打满算才三百余人, 连像样的城墙都没有,全靠外围一圈半人高的木栅栏防御。
周昌不敢耽搁,立刻让人去召集镇里的乡绅和老兵议事,不大的议事堂里,气氛比腊月的河水还要冰冷。
“周将军,交吧。”乡绅王老头拄着拐杖,颤巍巍地开口,“咱们这镇子小,人少兵弱,他们要是真动兵,半天就能攻进来,到时候男丁被拉去乱军做盾,女眷……”
他话没说完,就被周昌狠狠瞪了一眼,后半句咽回了肚子里,可眼里的恐惧却藏不住。
“交?交了咱们镇里老小吃什么?”老兵陈芳猛地拍着桌子站起来,声音因愤怒而沙哑,“开春的稻种、麦种都在粮库里,交出去了,明年大家喝西北风吗?再说,这是资敌,传出去,咱们都是大梁的罪人。”
周昌坐在主位上,沉默着没说话。他知道陈芳说得对,可太平镇根本挡不住对方,前面三个小镇传来的消息里提过,那群士兵手里都拿着兵器,行进间队列整齐,神情肃穆,一看就是受过正规训练。
他在太平镇当了十几年守将,性子早已被小镇的平静磨得温和,“守土有责”四个字,他从没忘过。
可他更清楚,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只会让镇上的百姓白白送命。
到这时,他心里其实已经有了定论,却没立刻开口,只是任由乡绅和老兵们争执,直到暮色渐渐漫进脚边,将每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争执声才慢慢停了下来。
天刚蒙蒙亮,太平镇的粮库门就被缓缓推开,周昌让人将半数存粮搬上马车,一袋袋沉甸甸的粮食堆在车厢里,像压在每个太平镇人心里的石头。
粮库外早已围满了乡绅和百姓,有人指着周昌的鼻子骂他“贪生怕死”、“通敌叛国”,有人哭着跪在地上求他别交粮,“周将军,这粮交出去了,咱们冬天可怎么过啊。”
陈芳带着一众老兵站在人群最前面,每个人眼里都通红,握着刀鞘的手青筋暴起,却没人上前阻拦。
他们亦知晓周昌的决定,是无奈之下的选择。
周昌闭上眼,任由百姓的骂声和哭声砸在身上,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要骂就骂我一个人,可若是不交粮,咱们太平镇……就真的没了。”
粮车被拉走时,周昌独自站在镇口,看着队伍沿着关道渐渐远去,尘土扬起又落下,他悄悄抹了把眼角的眼泪。
风卷着寒意吹过,他攥紧了腰间的佩刀,心里满是迷茫,他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只知道若想保太平镇一时太平,这些粮食,他终究是保不住。
接下来的半个月,这支“借粮”的队伍一路北上,所过的小镇没有一个敢拒绝。他们既不烧杀,也不抢掠,只在每个镇子卸下粮食后便立刻启程,动作快得像一阵风,显然是在为急行军节省时间。
直到抵达天都西北方向八十里外的豪城,这支队伍才骤然停下,士兵们迅速卸下粮食,在豪城外的空地上就地扎营,升起的营火在暮色中连成一片。
豪城是天都西北方向的门户,往日里因地处要道,城内聚集了不少大族,商铺林立,还算热闹。
可自从宣家异军突起后,其他家族或迁走或衰败,城内最顶尖的门阀便只剩宣家,城内官员、守将都换成了宣家人。
现任守将宣彦,便是宣家嫡支的年轻人,上任还不足三个月。
“宣将军,城外发现大股乱军,应是与中江祸乱高门的乱军。”亲卫连滚带爬冲进守将府时,宣彦正对着舆图琢磨天都方向的动静,闻言立刻抓起佩刀,快步登上了城楼。
他扶着城垛往外望,只见远处又密密麻麻的营帐已经扎了起来,旗帜在风里猎猎作响,虽看不清具体人数,却能感受到那股压抑的气势。更让他心头犯嘀咕的是,这支队伍停下后便没了动作,既不派人来喊话,也不靠近城墙,只是安营扎寨,像是在原地待命。
“派人盯紧他们,一举一动都要报来。”宣彦沉声吩咐,亲卫领命后立刻带着斥候往城外去。
接下来的两天,斥候传回的消息都大同小异,对方每天只有少量士兵外出探查,路线绕着豪城外围,始终不靠近城墙,探查完便立刻回营,连多余的动作都没有。
宣彦站在城楼上,望着远处安静的营地,眉头越皱越紧。他手里虽有两千守兵,装备也算齐整,可这支军队能拿下泰半中江,一路从南往北,逼得沿途小镇无法抵挡,绝不是普通的乌合之众。
更何况,豪城是天都门户,对方偏偏停在这里不动,到底是在等什么?
他心里隐约觉得不对劲,却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继续让人盯着对方营地,同时悄悄派人往天都送信,想问问族中长辈的意思。
宣彦虽为将,却没真刀真枪上过战场。他最擅长的是遛鸟逗狗、饮酒作乐,若非族中长辈看重他的身份,这豪城守将的位置,根本落不到他头上。
连日盯着城外的营地,他心里的警惕早被磨得只剩几分,到了第三日傍晚,见对方依旧毫无动静,便索性回了守将府,让亲卫继续盯着,自己则摆了桌酒菜,借着酒劲驱散心头的烦躁。
酒过三巡,宣彦正昏昏欲睡,突然被一阵急促的喊杀声惊醒。
“宣将军,不好了,叛贼攻城了。”士兵撞开房门,脸上满是血污,话音刚落,远处的城墙方向就传来“轰隆”一声巨响。
城门被撞开了。
宣彦吓得酒意全无,连鞋都没穿好,就跌跌撞撞地往府外跑。
他刚跑出大门,就看到街上乱作一团,百姓们哭着往家里躲,士兵们一片哀嚎,丢下兵器欲逃,叛贼的速度更快,刀光闪过,便有士兵倒在血泊中。
“快,备马,我要去天都。”宣彦抓住一个护卫的胳膊,声音发颤。
亲卫连忙扶着他往马厩跑,刚牵出马来,就见一队叛贼士兵围了过来,为首的人手里握着一把长刀,刀尖还滴着血,冷冷地看着宣彦,“宣贼,这就想走?”
宣彦的腿瞬间软了,他想拔出刀反抗,可手却抖得连刀都拔不出来。
“我是宣家人,你们敢动我?”他色厉内荏地喊着,试图用宣家的名头震慑对方。
那叛贼将领冷笑一声,上前一步,一脚将宣彦踹倒在地,“宣家?如今天都尚且自身难保,你以为宣家还能护着你?”
说着,他冲身后的士兵使了个眼色,两个士兵立刻上前,将宣彦死死按住,用绳子捆了起来。
宣彦被按在地上,看着叛贼士兵们源源不断地冲进城中,百姓们被驱赶着集中到一处,心里只剩下绝望。
叛贼很快控制了整个豪城,城门被重新关上。
叛贼将领站在高台上,对着百姓们喊话,“豪城已破,凡反抗者死,乖乖听话,保你们一条活路。”
宣彦被关在自己的住处,门窗都被士兵守着,连走动都受限制。
入夜后,门外传来脚步声,一个士兵端着饭菜走进来,将托盘放在桌上,便转身欲走,对缩在角落的宣彦视而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