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7章
雁萧关看着他这副呆样,不忍卒睹地摇了摇头,这呆小子到底随了谁?反正不可能随我。
他心里暗自嘀咕,民间倒有“外甥多像舅”的说法,可要论起来他也是陆从南的叔叔,跟“舅”沾不上边,不过细细一想,对方的性子反倒越来越像他那位既是长兄又是师傅的陆少将军。
一样的实诚,一样的不开窍。
不过这话他可不敢说,免得又被陆从南缠着歪想。
两人心里都在默默给对方安上“呆子”的标签,雁萧关实在看不下去他杵在原地瞎琢磨,抬脚轻轻踹在陆从南后腰上,“别在这儿胡思乱想了,你当陆灵珑一直往绮漪坊待着,就只是为了好玩?”
陆从南被踹得一个趔趄,眨巴着眼睛,带着几分懵懂看向雁萧关,“难道不是吗?”
雁萧关一时语塞,半晌才道,“那是他心上人在里面待着。”
陆从南连忙快步跟上,凑到雁萧关身边,想问些什么,话到嘴边又不知如何开口。他虽然呆,可也知道不是所有事都能问出口。
能在绮漪坊待着的人,无论男女,大多都藏着一段难言之隐。
虽说绮漪坊规矩自由,能让他们自己选是卖艺不卖身,还是卖身不卖艺,可若能好好做个寻常百姓,谁又愿意在青楼楚馆里,靠以色事人谋生呢?
既然不好追问陆灵珑心上人的事,他便将话头转到了陆自心身上,“那陆自心呢?我可从没见他跟哪家姑娘走得近,难不成他也没心上人?”话刚说完,他忽然想起身旁雁萧关与明几许的情况,脸上瞬间露出惊悚的神情,“总……总不可能陆自心那家伙,也是个‘不爱红妆爱武装’的吧?”
他这心思明晃晃摆在脸上,连半分掩饰都没有。雁萧关看了,简直又气又笑,“你这脑子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陆自心手下不是有个圆脸姑娘吗?”
陆从南仔细回想片刻,点头道,“是有这么个人。我每次见她,怀里都揣着零嘴儿,看着就好吃。”
陆从南自己也爱吃零嘴,正因如此,他还偷偷瞧过好多次那姑娘手里的吃食,心里早就眼馋过好几回。
雁萧关嗤笑一声,拆穿道,“你就只顾着吃,没见陆自心偷偷给那姑娘塞好东西,笑得那叫一个不值钱,比见着钱财还高兴。”
陆从南这下总算反应过来,眼睛一下子亮了,“对啊,陆自心那家伙最是爱钱财,连多花一个铜板都要算计半天,如今竟把人看得比钱财还重,想必……想必那姑娘就是他的心上人。”
陆从南见他不反驳,默默咽下心酸,原来自小的额伙伴之中,竟真就只剩他一个还没人要了。
想起就自己孤孤单单,他面色瞬间有些龟裂,憋了半天,才看着雁萧关转身要走的背影,连忙追上去,声音带着几分扭捏,“王爷。”
夜色里看不清他的脸红,却能听出语气里的局促,“那……那我是不是也该成婚了?你看,婚姻之事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爹娘不在了,你身为王爷,是不是得给我安排安排?”
雁萧关脚步一顿,回头看他,“你看上谁了?要是有中意的,我倒能帮你递个话。”
陆从南连忙摇头,语气理直气壮,“没看上谁呀,这不是年龄到了,就该成婚了吗?你看大家都有伴了,就我还是一个人……”
雁萧关闻言,忍不住笑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感情的事哪能将就?你自个想辙去,要是真遇到喜欢的,再跟我说。”
说完,便转身往主院走去,留下陆从南一个人在原地琢磨。
轻松的氛围只持续了片刻,待雁萧关回到主院,便见明几许披着一件素色里衣,倚在贵妃榻上晾头发。烛火映着他乌黑的长发,发丝上还沾着些许水汽,侧脸线条柔和,少了几分平日的锐利,多了几分慵懒。
雁萧关走过去,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指尖触到微凉的湿润,“怎么不擦干了再坐?夜里风凉,小心着凉。”
明几许抬头看他,眼中带着几分笑意,“刚洗完,懒得动,风吹吹就成。”
见雁萧关面色不好,他连忙转移话题,“你去母妃院里了?看你神色,母妃情绪好多了?”
“嗯,哄好了。”雁萧关没揭露他的额心虚,在他身边坐下,顺手拿起一旁的干布,轻轻为他擦拭头发,动作轻柔,“还遇到陆从南那呆子,缠着我要我给他安排婚事,说什么年龄到了就该成婚,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明几许闻言,低笑出声,“陆从南倒是实诚,不过感情之事,确实不能将就,等他遇到真正喜欢的人,自然就懂了。”
他顿了顿,抬头看向雁萧关,眼神认真,“太子的伤势稳住了,母妃和小殿下也平安抵达,接下来,我们是不是该好好筹划出兵之事了?”
话落,雁萧关擦拭头发的手骤然停住,神情一僵,连呼吸都慢了半拍。
明几许何等敏锐,当即察觉到他的不对劲,转头看向他,眼神平静无波,“是不是陛下给你的密旨中有旁的吩咐?”
雁萧关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干布,往后一倒,整个人瘫在贵妃榻旁的软椅上,双手交叉撑在脑后,眼底满是纠结,“我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当然,不止是瞒不住,还在于他不愿瞒。
“说说吧,”明几许坐直身子,语气温和却带着安抚,“密旨上究竟写了什么?说不定我们一起商议,能找出应对之法。”
雁萧关沉默片刻,缓缓开口,“密旨上让我按兵不动,不必急于驰援中江,只需时刻关注中江乱局。还说……等中江被乱贼全部拿下,乱贼转往天都之时,我再起兵,一举拿下中江。”
他顿了顿,语气中满是不解,“父皇的意思是让我保存兵力,不做无谓损耗,等乱贼与天都两败俱伤,再坐收渔利,届时拿下中江,既能少流血,还能收获中江百姓的民心。”
明几许闻言,指尖轻轻敲击着榻沿,眼神逐渐变得深邃,“不对,陛下身为大梁皇帝,为何会放任乱贼攻下中江?中江乃大梁腹地,漕运命脉所在,一旦失守,天都的粮草供应都会受影响,他不可能不清楚其中利害。且他为何能判定乱贼拿下中江后,一定会转往天都?除非……”
“除非父皇知道乱贼背后的人是谁,甚至清楚对方的计划。”雁萧关接话,眼中闪过一丝明悟,却又添了几分疑惑,“可他若是知道,为何不直接派兵平定,反而要牺牲中江?这实在说不通。”
“此事暂且先放一放,”明几许话锋一转,语气凝重了几分,“据绿秧回来禀报,中江并非全被乱贼掌控,还有几座城池像青城一样,在地方官的带领下顽强抵抗,百姓也自发组织乡勇协助守城。我们派去的几百神武军精锐,除了打探消息,也在暗中联系这些抵抗力量,为他们输送粮草与器械的同时,举兵相助。”
他看向雁萧关,眼神带着追问,“乱贼想要彻底拿下中江,绝非易事。接下来两军对峙,必定死伤惨重,城池会被毁坏,百姓也会流离失所。那些还在抵抗的州府可是中江最后的希望,你能眼睁睁看着它们沦为战场,看着百姓在战火中受苦吗?”
雁萧关猛地坐起身,双手紧握成拳,指节泛白,“我不能。”
他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密旨上的计划是周全,可那是用中江百姓的性命换回来的周全,我若是按兵不动,看着乱贼屠城掠地,与天都那些坐视不管百姓受苦受难,自己却钟鸣鼎食的权贵有何区别?”
在大梁,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遍地皆有。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那双手曾握过刀、练过兵,也曾为赢州百姓修建水利、开垦良田,此刻却因密旨的命令而颤抖,“我不懂父皇为何要这样安排,也不懂所谓的‘保存兵力’‘收获民心’,若是连百姓的性命都保不住,就算拿下中江,又有何意义?”
明几许看着他眼中的挣扎与痛苦,轻轻握住他的手,语气平静却带着力量,“萧关,你不必纠结于密旨的命令,也不必困惑于陛下的意图。你且问自己心中所愿……”
“你想要的,究竟是按部就班完成命令,还是守住你一直珍视的东西?”
雁萧关闭上眼,脑海中闪过赢州百姓的笑脸,闪过中江流民的惨状,闪过太子重伤的模样,还有黛贵妃抱着皇孙时担忧的眼神。
沉默许久,他缓缓睁开眼,眼中的纠结尽数褪去,只剩下坚定,“我想让百姓平安喜乐,想让大梁有盛世太平,不是用牺牲换来的太平,是所有人都能安稳活下去的太平。”
“那就够了。”明几许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轻轻拍了拍他的手,“密旨的计划虽看似周全,却失了民心根本。我们可以不按兵不动,但也不能贸然出兵,我们可以先带着神武军精锐,以其他名义进入中江,既不违背保存主力的原则,又能护住那些还在抵抗的城池,减少百姓伤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