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明几许将一切看在眼里,眼底的冷意不曾掩饰。
“白文元老爷倒是会替王爷省心,只是诸位怕是忘了,倭人是王爷带着赢州水师擒的,战俘处置权本就该归王爷。”他端着酒盏,半边身子轻轻靠在雁萧关肩上,抬眼看向白文元时,语气满是讽刺,“怎么?难不成诸位还想做王爷的主不成?”
说着,他哼笑一声,“真是奇了,宣州可是王爷的封地,你们都是王爷的子民,此番举动,可真是倒反天罡。”
这话像根针,一下戳破了白文元的伪装。
雁萧关原本的不耐烦霎时一扫而空,抬手按住明几许的腰,安安分分待在明几许身后,受他保护。
明几许目光冷冽扫过席间众人,“我倒不知,诸位这刚受了恩惠便翻脸不认人的作风,是自古便有的,还是觉得咱们王爷年轻好说话,更好欺负呢?”
明几许这话一出口,席间瞬间落针可闻。
白文元脸上的体贴彻底挂不住,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手指攥着酒杯,指节都泛了白,却偏要硬撑着反驳,“王妃这话可就折煞老夫了,老夫不过是替宣州百姓着想,怎就成了倒反天罡?再说,宣州虽是王爷封地,可我们这些本地人,也该为家乡尽份力……”
“尽份力?”明几许不等他说完,便冷笑一声打断,目光扫过白文元身后那些不敢吭声的人,“擒倭人时,怎么不见诸位尽份力?赢州水师在海上浴血,你们却躲在后面观望,如今倭人被擒,倒想起要尽份力抢处置权。”
他毫不留情,直接掀了底,“这‘力’,怕不是为了给自己立威,好接着做宣州的土皇帝吧?”
这话戳中了众人的心思,有人忍不住想辩解,却被雁萧关一个冰冷的眼神扫了回去。
雁萧关从方才就安安静静待在明几许身后,此刻却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战俘处置权归谁,朝廷军规写得明明白白,再说宣州是本王封地,子民该守的本分,应不必我来教。”
他抬眼看向白文元,语气更冷,“本王倒要问问,诸位这翻脸不认人的本事,是在宣州作威作福久了,忘了头顶还有朝廷,忘了谁是这封地的主子?”
白文元被这话噎得说不出话,浑身都有些发僵。
一旁的宣怀潮、穆之武早已坐不住,连忙起身打圆场,“王爷、王妃息怒,白老爷也是一时心急,没说清楚,都是误会,都是误会。”
明几许根本不吃这一套,依旧靠在雁萧关身侧,“误会?若今日本王和王爷退让一步,怕是明日,诸位就要打着宣州百姓的旗号,连赢州水师的功劳都要抢了去。”
他目光淡淡的,甚至连语气都毫无波澜,宣、穆两人却再不敢出声。
气氛彻底降到冰点,连酒楼里伺候的伙计都吓得不敢喘气。
白文元脸上的血色几乎褪尽,张了张嘴,他怎么也没想到,看似温和的明几许,言辞竟这般锋利,而一向不怎么言语的雁萧关,冷下脸时,慑人的气场扑在他面上,他居然被生生压在了凳上,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眼看着宴席就要彻底不欢而散,酒楼掌柜的忽然领着两道人影匆匆走进来,脸上满是慌乱的赔笑,“王爷,实在对不住,这位军爷说有紧急军务,小的拦不住……”
进来的正是陆从南,他对席间僵硬的宣州众人视若无睹,径直大步走到雁萧关身后。
雁萧关瞥见他紧绷的下颌和凝重的神色,心中便沉了沉,陆从南向来乐天,这般模样,怕是带来了棘手的消息。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陆从南微微俯身,凑到雁萧关耳旁压低声音说了几句。
声音极低,即便离着最近的宣怀潮和白文元,也只断断续续听见倭人、西域、火器几个零散的词,根本拼凑不出完整的内容。
可他们能清晰瞧见,雁萧关的神色在片刻间愈发冷肃,连眉峰都拧了起来,一旁的明几许也没再给席上众人眼神,只与旁侧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眼中的默契无需多言,几乎是同时起身。
白文元刚想开口询问,雁萧关已转过身,目光扫过满桌错愕的人,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倭人的处置,便如你们所愿。”
话音落下,他没再多留一个字,带着明几许、陆从南和大柱转身就走,衣摆扫过凳脚,留下一阵干脆的脚步声。
酒楼里瞬间静得只剩下呼吸声,宣怀潮和穆之武面面相觑,眼中满是困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竟能让方才态度强硬的雁萧关突然松口,连他们先前的无礼与隐隐逼迫都全然不计较?
白文元捏着酒杯的手松了又紧,心中既窃喜又不安。
窃喜的是终于拿到了倭人的处置权,不安的是雁萧关那反常的态度,这般干脆的退让,反倒让他觉得,背后藏着比争夺处置权更严重的事,可他们却被蒙在鼓里,实在是让人不安心。
其余人也纷纷交头接耳,有人兴奋于目的达成,有人却皱着眉琢磨着雁萧关离开时的神色,宴席的喧闹再也回不来,只剩下满室的疑云与各怀心思的沉默。
明明达到了目的,他们却不如所想的满意。
雁萧关和明几许离开酒楼后,直奔营帐,刚进门,大柱就将整理好的倭人口供递了过来。
两人凑在案前一同翻看,越看,眉眼间的沉凝便越重。
口供上写的清楚,倭人手中的火器,以及那四艘倭船上铁架子要安装的火炮,源头都在西域。
起初倭人只通过中间商购买火器,直到他们将火器对战大梁水军时的威力,详细呈报给中间商后,对方才松口,说要再给他们一批火炮,让他们再试试火炮对战大梁的威力。
雁萧关指尖按着火炮二字,抬头看向大柱,“后面所提到的西域目的乃是测验完火器与火炮威力,若能碾压大梁军力,便会攻打大梁,是倭人的猜测,还是有确切消息?”
“回王爷,是他们的猜测。”大柱躬身回话,犹豫一瞬,注意到雁萧关的眼神示意,补充道,“不过末将觉得倭人此言八九不离十,毕竟若非背后有更大的图谋,断不会平白给倭人送更厉害的火炮。”
明几许在一旁听着,难得拧眉,“此次对战倭人虽胜了,可咱们都清楚以倭人火器对战大梁士兵,可谓占尽优势,若不是赢州水师用了射程大增的弓箭,又因知晓火器存在后,我与阳巫族人改良出的威力更强的火药,这次对战倭人,大梁水军根本讨不到好。”
他话锋一转,“可眼下,西域人竟还有威力更胜火器数倍的火炮,若用到战场上,大梁士兵拿什么抵挡?”
这话像一块巨石砸在帐中,雁萧关几人忍不住心头一沉。只是一想到火炮轰鸣着爆开的画面,众人便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雁萧关深吸一口气,“不能再等了。”
他抬眼看向大柱,语速极快地吩咐,“你立刻派人快马进天都,把事情一字不落地禀报给朝廷。”
大柱沉声应下,“末将领命。”
雁萧关又转向陆从南,目光锐利,“你现在就去码头,让人即刻备船,清点赢州水师的人手,半个时辰后,动身回赢州。”
陆从南见雁萧关神色凝重,知道此事刻不容缓,当即应声,“我这就去办。”
两人转身快步出帐,帐内只剩下雁萧关和明几许。
明几许走到他身边,轻轻握住他紧绷的手腕,低声道,“别急,消息送出去,朝廷总会有应对之策,咱们先稳住阵脚。”
雁萧关侧头看向他,眼底的焦灼稍稍褪去几分,点了点头,“你说得对,只是一想到西域人藏着的火炮,我就放心不下。”
他说完,就见明几许眼神动了动,沉吟片刻后道,“不过,此事或许并不十分紧迫。”
雁萧关立即抬目看他,眼露询问。
“你想,西域若是真有十足把握对大梁动手,何必要绕这么大的弯子,借倭人的手来测验火器与火炮的威力?”明几许指尖轻轻敲了敲案上的口供,缓缓解释,“他们这般谨慎,恰恰说明心里没底,不敢轻易与大梁撕破脸。”
“西域本就只有些些零散小国,以往便极少敢正面对抗大梁边境。”雁萧关顺着他的话细想,点头认同,“即使偶尔来犯,也不过是小股势力的试探,抢些物资便立刻退走。”
原因有二,其一是他们国力有限,二则是西域多是荒滩戈壁,大梁士兵虽不便深入追击,可他们想长驱直入也难。
他顿了顿,想起边境的布防,语气更定了几分,“原本他们来犯时就输多胜少,每次都要枉送不少人命。再在明州关口由陶家驻守之后,他们更是连半点便宜都占不到。”
明州与西域接壤,明州关口是西域进出大梁境内的最大关口,陶家世代领兵,对西域的战法了如指掌,战力亦惊人,但凡西域人敢越界,最后只会留下一地尸体,连退回戈壁的机会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