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她心中嗤笑一声,不过或许正因为他非女子而是男子,雁萧关才会动心。
念头只一闪而过,她的目光不自觉扫过明几许脚边,那里的积雪上留有几处极浅的蛇鳞印记,显然不久前有圣蛇在此盘踞。眼底闪过一丝复杂,随即又被笑意掩盖,甚至瞧着还有些高兴,“圣子瞧着心情不错,想来是因着婚事将近?我们身后托着的,便是族中为你备下的成婚之物。”
明几许眼中笑意未散,目光却投向娜瓦身后几人。他们腰间都别着项韦族特有的藤哨,神色肃然,手中托盘里放着的衣衫鞋袜。
夷族的婚服与大梁朝的样式既像又不像,新郎同样着红色,可衣襟的剪裁、纹样的绣法却迥然不同。此时托盘里的衣物叠得整齐,瞧不太真切,唯独被单独放置在一旁的额饰,能让人看清里外。
额饰并非寻常布制,而是以三根素绸为底,中间贯着一根打磨光滑的银条,两端各坠着一枚镂空的银饰,形如圣蛇吐信,蛇口中衔着小小的墨色玛瑙珠,一动便发出细碎的叮当声。素绸上用金线缠出火焰纹,与银条上錾刻的蛇鳞纹交相呼应,红的炽烈,银的冷冽,倒显出几分野性的喜庆。
最特别的是额饰正中,银条向上凸起一个小小的弧度,嵌着一块鸽卵大的红玉,玉质通透,里面仿佛有流光转动。
明几许的目光在额饰上停了停,唇角的笑意更深几分,“族里倒是费心了。”
娜瓦笑道,“这是自然,圣子成婚可是族中大事。”
她说着,示意身后族人上前一步,将托盘递得更近,“圣子不妨先试试,若是尺寸不合适,咱们还能连夜改动。”
明几许却没动,只静静看着他们将托盘里的物件一样样摆在脚前的雪地上。婚服、鞋袜、额饰,在白雪映衬下,红得格外扎眼。
“族长这般关心我的婚事,想必这些物件不会有错,自不必试。”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娜瓦脸上的笑容不变,微微颔首,“既如此,那便在此恭喜圣子婚事将近,三日后,族中备好仪式,静候圣子出山。”
明几许不语,只淡淡点头,算是应下。
娜瓦带着族人转身离去,很快便消失在密林深处。
待他们走远,明几许才俯身将地上的物件一一收起,转身带进蔄山更深处。
坐在冷泉边的岩石上,他将东西摊开,目光在那额饰的银饰与火焰纹上停留了许久,最后落在喜服上。
喜服并不繁杂,甚至称得上简单,上面只用皮毛、藤枝与干花瓣绘了夷族特有的合欢花,他伸手轻轻碰了碰喜壶的边缘,触手柔软,指尖传来的暖意似乎驱散了些许寒意,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满意的笑。
冷泉潺潺,花花瓣轻晃,圣蛇在花丛中探出脑袋,吐了吐信子,像是在回应他的笑意,婚事终究是要来了。
日头顺着山巅往下落,金红的光漫过层层积雪,将明几许的身影勾勒出一圈暖边。他仍坐在冷泉旁,身影与远处的日光渐渐重叠,远远瞧去,雪山、暖阳、人影,恰似一幅三色水墨画,美的动人,可惜无旁人在侧瞧见这一幕。
雁萧关进夷州城时,正是日落时分。
赢州与夷州接壤,赢州城本就靠近十万大山山脚,且离夷州边界并不远。巧的是,夷州城同样坐落在十万大山脚下,更准确地说,翻过最外围的几重山,便是夷族的圣山蔄山。
当初夷州下辖数县,却将州府定在这座近山的夷州城,便是为了就近看守山内的夷族。从赢州城到夷州城,雁萧关一行人快马加鞭,中途只在赢州靠近夷州边缘的一座小县城休整了一夜,其余时间几乎日夜赶路,五日便抵达了夷州。
城门处的守军见他们一行人气度不凡,其中更有明几许身边的绿秧随行,自然更不敢阻拦,匆匆放行。
进城后,绿秧为首,没做旁顾,径直带着众人往刺史府而去。她在对夷州城的街巷熟稔的很,不多时便绕过两条主街,来到一处朱门高墙前。
雁萧关勒住马,看了眼府门上悬挂的门匾,刺史府三个字在暮色中微微晃动。
第211章
进了刺史府, 雁萧关抬眼打量四周。
府院不算小,青石板路从大门一直铺到正厅,两旁栽着几株光秃秃的槐树, 枝桠在暮色里伸着, 显得有些萧索。飞檐翘角倒也算规整,可走了一路, 除了必要的廊柱、石阶,几乎看不到多余的陈设,没有盆栽,没有挂画, 连窗台上都空空荡荡, 连点寻常人家摆的陶瓶都没有。
就算他向来不挑住处,在哪都能将就,可进这院子的第一感觉, 仍是简陋。并非指宅院狭小,而是这偌大的宅子里, 仿佛只有能住人的基本框架, 再无其他。
不说厉王府如何大气,也不提元州刺史府的精致, 就说他当年在天都住的那处小院, 不过几间屋子,却有爬满院墙的藤蔓, 廊下挂着风干草药,窗下摆着盆栽,处处透着生活的气息。可此处,除了桌椅等必备之物,其他什么都没有, 干净得像座空置的驿站。
绿秧显然习惯了,脚步没停,径直往正厅走,丝毫没觉得有什么异常。
雁萧关却皱了皱眉,他能大大咧咧不拘小节,也能心细如发察觉细微。
“这处院子是新建的?”他问。
绿秧点点头,“嗯,三年前建成的,不过就是个临时落脚的地方,少主不常来住。”
她说着,看雁萧关眉头未展,才反应过来,连忙补充,“殿下是觉得此处太过简陋?其实少主一直都这样,对住处不挑剔,亦不爱弄那些花哨东西。”
雁萧关没接话,只是走到正厅门前,看了眼门楣上的匾额,漆色倒新鲜,只是字里行间透着股冷冰冰的规整,少了点人气。他抬手推开虚掩的门,厅内陈设也极简,一张长案,几把木凳,连墙上都只挂着一幅素色的山水图,墨色寡淡,像是随手画就。
“罢了,”他收回目光,“能落脚就行。”
只是心里却隐隐觉得,这院子的“空”,似乎不止是陈设少那么简单,而是主人根本没将此地当做家。
绿秧和陆从南一同将带来的五百号神武军在府外别院安顿好,折返回来交接时,见雁萧关正站在院中,仰望着夜空,面色沉静。
绿秧正要上前引他去偏院休整,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着焦急的呼喊,“绿秧姑娘?是王爷到了吗?”
绿秧快步过去,门外是吴伯。先前明几许特意让他归家歇息,不必守着这空府,可吴伯总放心不下这边,日日关注着城门动静,一听说绿秧回来,立刻赶了过来。
“吴伯。”绿秧侧身将人领进来。
吴伯跨进门,一眼便瞧见正负着手看向他的雁萧关,脚步顿时一慢,连忙拱手行礼,“参见王爷。”
雁萧关微微颔首,示意他起身,目光转向绿秧。
绿秧忙解释,“王爷,这是吴伯,也是少主留在夷州的管事,府里大小事都由他照看。”
吴伯直起身,脸上堆着几分局促的笑意,“让王爷久等,听闻王爷今日到,老奴特意从家里赶回来,等候王爷吩咐。”
雁萧关点头,“不必多礼。”
吴伯直起身,脸上的笑意真切了些,连忙道,“刺史大人早有交代,让老奴接下来全听王爷号令,除此以外,夷州守备军五千人都已整装待命。”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原本守备军有六千人,只是其中一千人,前些日子被阿托娅族长调去了夷族那边协助事务,不过王爷放心,剩下这五千人,都是经过挑选的精锐,平日里只听刺史大人号令,如今自然也全听王爷调遣。”
雁萧关“嗯”了一声,目光掠过院外沉沉的夜色。
到了偏院坐下,雁萧关才看向吴伯和绿秧,开门见山问道,“我们赶路急,聘礼队伍在后头,约莫在十五前能到,你们说说这聘礼该送到何处才合适?”
吴伯想了想,“按夷族里的规矩,聘礼该送进蔄山族中,只是……”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王爷与少主成婚,本就没经族中同意,这般一来,倒不必强求按规矩走,不过这聘礼,到底该放在何处……”
他看了眼绿秧,面露难色,“少主临走前没细说,老奴实在不敢妄断。”
绿秧接话,“或许……先暂存在刺史府,等少主回来再做打算便是。”
雁萧关又问,“那这刺史府,要不要布置一番?总不能红事当头,还这般素净。”
绿秧眼睛亮了亮,“若是王爷想布置,自然是好的,少主虽不爱花哨,可成婚终究是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