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港口坐落在宣州城外一里处,繁华至极。大梁各地的贵重货物皆汇聚于此,再由此运往交南各处,而交南搜罗来的奇珍异宝,也从这里流向大梁各处权贵手中。
除交南外,大梁其他地方鲜少与海外通商,海上小国若想买大梁的货物,只能来交南的元州或宣州。
元州坐拥交南最大的港口,商贾要想在那儿立足,不仅要有珍稀货物,更得有雄厚的实力撑场。
因此,那些没有资格去元州的商人,便都扎堆来了宣州。
雁萧关一行人顺着熙攘的人流走进港口,一眼望去,成堆的货物直接露天堆放在圈起的空地上,鹿茸、人参、珊瑚、玛瑙……各色奇珍琳琅满目。
不少长相奇特的外来人正操着一口半生不熟的大梁话,同本地商人讨价还价。
雁萧关与陆从南站在一旁观望,片刻后,陆从南忍不住感叹:“这些玩意儿可真稀罕,想来这些人就是来宣州做生意的大海商了。”
这话被旁边一个看热闹汉子听见,他咧嘴一笑,接话道:“小兄弟,这话你可是说错了,这些都是些小打小闹的商人,那些手底下有上百艘货船的大海商,这会儿早在城里的会馆与大商户谈生意呢。”
雁萧关打量他两眼,一眼便看出这是个消息灵通的主儿,当即开口问道:“若我手中有些货物想要卖给海商,该如何买卖?”
汉子闻言搓了搓手,咧嘴笑道:“这位爷,你算是问对人了。要说这海上买卖,门道可不少,你要是想找大海商,最省事的法子就是去城里的行商会馆,那地方是各路海商落脚谈生意的老窝。不过想进去可不容易,得有会馆的熟人引荐。”
说着,他压低声音凑近了些:“要不你就寻个靠谱的牙行,宣州最有名的凌通行,专牵线搭桥做大买卖,只要给够佣金,他们保准能把你的货递到海商面前。”
他顿了顿,目光在雁萧关身上打转:“不过,你得先说说手上是啥宝贝,海商们各有偏好,有的专收丝绸茶叶,有的就爱稀奇古玩,摸准了喜好,生意才好谈。”
雁萧关瞧着汉子眼里明晃晃的精光,再瞧他熟稔的架势,心里已然有数,面上笑意渐浓:“看来我这话算是问对人了。”
汉子倒也爽快,一拍胸脯哈哈笑道:“爷好眼力,小人正是凌通行里的人,不瞒你说,在宣州做海上生意,十有八九都得过我们凌通行的手。”
他摊开手指头:“我们行里最讲究的就是个‘公道’二字,买卖双方谈价、验货、过账,全按规矩来,从不短人一分钱,只要你信得过,把货交给我们,保管明码标价、银货两讫,绝不让你吃亏。”
第154章
雁萧关听了这汉子的话, 当即带着人直奔凌通行。
才到门口,就见一个身形干练的中年人与绮华并肩而立,显然是打算随绮华一同回客栈。
绮华眼尖, 一眼瞧见雁萧关, 快步迎上前,压低声音道:“这位是凌通行的刀管事, 听闻我们手中有货,非要跟着去长长眼,说若是物件成色好,能帮着引荐几位大主顾。”
说罢, 她不着痕迹地瞥了眼刀管事, 又补充道:“不过这刀管事精明得很,咱们得留个心眼。”
刀管事目光扫过雁萧关随意的衣着,又飞快与先前指路的汉子交换了个眼色, 这才整了整衣襟上前,抱拳朗声道:“在下凌通行刀海震, 专司凌通行进货掌眼之职, 阁下不知如何称呼?”
雁萧关神色自若,拱手回礼:“在下萧关, 不过是从自赢州而来的区区商贩, 久仰凌通行大名。”
他顿了顿,一指身边汉子道:“这汉子说凌通行能为我和大海商牵线搭桥, 我这才寻来,盼与贵行合作。”
“只要货好,凌通行定让萧老板满意。”刀海震笑道,“不过这货嘛,萧老板若是不介意, 还且容我先去看看,也好知道哪些大海商用得上。”
雁萧关并不推辞领着他往客栈而去。
说来也巧,凌通行与客栈相距不远,走了不过半刻钟,便到了地方。
方一踏入客栈大门,几名伪装成侍从的神武军立刻迎上,他们腰挂利刃,气质冷肃,一看便非常人。
刀海震眼角微跳,心中暗自思量:这萧关看似寻常商贩,身边竟有这般精锐随从,背后怕是另有来头,看来还是得仔细行事。
待进了后院,雁萧关抬手示意,一名侍卫即刻捧上锦盒。
盒盖掀开的瞬间,里面的瓷器展露在众人面前,釉色温润,在日光下泛着微光,釉面光滑,像是无时无刻在引人伸手触碰。
刀海震原本随意搭在袖中的手骤然收紧,跟在他身后的汉子却没这般定力,不自觉向前半步,倒抽了一口冷气。
“这是瓷器。”刀海震喉结滚动,缓缓探出手,指尖悬在锦盒上方迟迟未落。
他在凌通行经手的奇珍异宝数不胜数,寻常商人眼中的珍稀物件,不过是他眼中习以为常的货色。
可交南的制陶工艺本就逊色,这般巧夺天工的瓷器,不仅是凌通行的东家,宣州显贵家中怕也难有这等成色的瓷器。
雁萧关见状问道:“这瓷器可还入得了刀管事的眼?”
刀海震猛地咳嗽两声,强行压下眼底的贪婪,掸了掸衣袖笑道:“萧老板这货倒是极好。”
他强行将视线从瓷器上移开,话音一转:“不过,好货得配好价,宣州近来海商往来频繁,货物行情波动极大,若想卖给海商,还得仔细斟酌。”
雁萧关从容将锦盒盖上,慢条斯理道:“想必刀管事在商海浸淫多年,该比我清楚行情。我这批货本也不急于脱手,若是卖不出,大不了再多跑一趟顺州或是青城,想必在权贵云集之地,更能喊得上价。”
“不,不必!”雁萧关话音刚落,刀管事便急不可耐开口。
见雁萧关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他脸上笑意未减,显然脸皮极厚:“凌通行做生意最讲诚意,咱们可以坐下来慢慢谈,且论出价,那些自外邦来的海商才是出手阔绰。”
他笑了笑,眼中闪过算计:“更何况,宣州当地权贵论起挥金如土来,也丝毫不落人下。”
刀海震边说边紧盯着雁萧关的神色,见对方始终一副八风不动的模样,心里明白这不是个容易忽悠的主,遂起身拱手道:“萧老板且宽限两日,待我回去同东家商量商量,定能为你寻个最合适的买家。”
说到此,他目光试探:“萧老板是一定要将货卖给海商吗?”
雁萧关闻言轻笑:“倒也不必,只要人出得起价,无论是谁都可以卖。”
刀海震眼中闪过一抹喜色,匆匆辞别而去。
待他身影消失在院门外,赫宛宜从内间转了出来,神色带着丝忧虑:“兄长,这刀管事看着就心思深沉,就怕他在背后耍什么阴招。”
赫家生意做得大,同她打交道的管事不少,赫宛宜虽对生意一窍不通,其人如何大概还是看得出来的。
雁萧关没有回答,而是看向了院中,道:“凌通行做了这么多年生意,为着名声也不敢乱来,总得先把这批货的买卖做成。”
绮华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院里数名神武军看似只在随意走动,实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时时刻刻保持着警惕,顿时笑了笑。
见赫宛宜仍一脸忧虑地在身旁坐下,绮华宽慰道:“与其担心他们阻碍买卖,更应该担心的是他们事后打劫。”
赫宛宜更忧心了,她曾听赫管家说过类似的事情:“若是他们真在我们回去的路上打劫怎么办?”
“他们敢动手,咱们求之不得,正好再练练手。”陆从南跟着笑起来。
闻言,神武军们也纷纷露出笑容。
另一边,刀海震一路急行赶回凌通行,随后径直往内院而去,今日他本就在内院伺候,只因听闻外面有女子透露要售卖瓷器的消息,才匆匆出去查看情况。
此刻归来,院内情形与出门时别无二致,东家还恭恭敬敬站在两人面前,低声禀报着近日凌通行的买卖往来。
居中而坐的男子神色淡漠,周身却散发着令人不敢轻视的威势,就连正在与东家交谈的人,也忍不住频频侧目。
刀海震还未开口,身旁一名女子已匆匆掠过,快步走到那男子面前,恭敬说道:“少主,先喝些蜜水吧。”
男子正是明几许,他神色略显恹恹,从元州赶赴宣州,赶路紧迫,舟车劳顿又遭遇风浪颠簸,自进门起便精神不佳。
见他这模样,绿秧心疼不已,特意寻来蜜水给他解乏。
绿秧的动作打断了东家禀报的话语,众人也变注意到了随她一同进来的刀海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