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良久,她嘟囔着道:“不玩了,没劲,这些汉人的东西我玩不来。”
明几许松下手中的黑子:“不是你让我陪你下棋的吗?现在反倒是抱怨起来了。”
夜明苔往下一趴,脸磕在棋盘上,嘟嘟囔囔地道:“这不是太无聊了嘛。”
女子的一颦一笑都让人惊艳,不同于汉人女子柔和精致的五官,她的眉眼深邃又立体,是一幅完全的蛮人模样,可就算是在不喜蛮人的汉人看来,这位女子也称得上是美艳绝伦。
她的一举一动都带着跳脱,说话时,一双眼古灵精怪地转动着,身上散发着远超常人的勃勃生机。
明几许淡淡看了一眼她:“怎么,不愿意照顾我?”
夜明苔连忙坐直身体,乖巧摇头:“哪能呢?我可是特意向夫君讨来的照顾你的活计。”
她看了一眼周遭,确定无外人:“看你伤的那般重,我还以为你活不过几日呢,吓得我都快要同夫君拼命了,结果一切都是你设计好的。”
她挑高眉尾:“同他装模作样这么些年,险些因你破功。”
明几许眼角的笑意淡了,没有安慰她也没有许下什么承诺,就只是平淡道:“我会让他死。”
夜明苔眼眸动了动,定定地看着明几许许久,眼里的笑意愈发真切。
她探出手,跨过石桌,一把抓住明几许搁在石桌上的手掌,撒娇一般道:“哥哥,我是你的妹妹呀,我可不像族里的那些人那般无用,什么事情都指望你。”
“你看,我可是将买韩翼收拾得服服帖帖的。”说到买韩翼,夜明苔勾起的唇角显得有一丝诡异,“你放心,我就快要彻底掌控他了,不用你脏手,我会亲自为我,为后院的姐妹,还有无数惨死在他手中的人报仇。”
明几许勾了勾唇角,在夜明苔面前,他不再咄咄逼人,眼底深处甚至有着一丝温情。
他点了点夜明苔的额心:“你高兴就好。”
此前明几许的谋划进行得很顺利,他成功打消了买韩翼的疑虑,从青城运回交南的药材和银子让买韩翼高兴不已。
为保下药材和银子与海盗战斗,明几许受了不轻的伤,因着此事,买韩翼甚至愿意让明几许在府中住下养伤。
明几许也由此与夜明苔有了足够的时间相处,并交流他们分别后的经历。
夜明苔是在明几许被送进蔄山圣地后,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会悄悄去寻他玩,给他带吃穿的人,又是他的妹妹。
尽管她是亚里坤的女儿,两人的关系却不受影响,自幼交好。
可惜夜明苔在八岁时被亚里坤送给买韩翼以作讨好,两人自此分别,而那时明几许不过才十岁,他救不下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唯一的亲人被送走。
日光透过亭角的飞檐洒在棋盘上,将黑白棋子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极了当年躲在草丛中目送夜明苔离去时,她单薄的小身影在山道上被拖曳的模样。
明几许握紧了拳头,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那时的无能为力让他的心又开始隐隐作痛。
“这次不会再失手。”他忽然开口,声音冷得像是淬了冰,“我的人已经混进买韩翼的手下,等找到族民下落,我会让买韩翼的势力在海上彻底消失。”
夜明苔眼底闪过一丝动容,随即又换上活泼的笑,伸手拨乱棋盘上的棋子:“哥哥还是老样子,总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
她歪着头,发间银饰轻响:“不过这次有我呢,最近买韩翼迷上了新入府的小姑娘,夜夜都要寻我同他一起入那小姑娘的房里,想要他死,对我来说易如反掌,只是为了不引起他手下怀疑,还需一段时间准备,等我同那小姑娘……”
话音未落,远处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两人瞬间收起锋芒,夜明苔迅速将棋盘上的棋子拢作一团,明几许则漫不经心地拾起一枚黑子在指间把玩。
不多时,绿秧跌跌撞撞闯入亭子,气喘吁吁道:“不好了!少主,刚才我无意见到海盗那边传有人过来,便悄悄跟了上去。“
她换了口气,眼里焦急不已:“我听海盗说……说厉王一行人已快达交南外海,买韩翼要派海盗去截杀他。”
“所有海盗倾巢而出,这是要不留任何活口。”
明几许猝然起身,海风裹挟着咸腥气息扑面而来,吹动亭中纱幔猎猎作响,棋盘上的棋子被一阵风吹地翻滚,咕噜噜滚下棋盘,犹如明几许此刻的心,止不住往下坠去。
第126章
在刚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 绿秧的心中充满了慌乱,其中还隐隐有着一丝忐忑。
这份忐忑落在明几许身上,她不知道明几许会不会担忧雁萧关, 更不知道他会不会因为担忧而有所行动。
明几许的表现彻底打散了她心中的不安。
同时, 她心中的焦急更甚:“少主,这可怎么办啊?厉王会不会在一无所知之下, 一头撞进买韩翼安排的天罗地网中?要是这样……要是这样……”
说着,她的眼眶都红了。
握在手中的棋子被捏得咯咯作响,下一瞬,棋子在明几许手中碎成数块, 一丝血腥味隐隐传来, 夜明苔连忙抓过他的手:“就这么在意那劳什子厉王?”
“厉王是谁?”夜明苔气冲冲地转向绿秧,质问道。
绿秧连忙从怀里掏出手帕,牵过明几许的手掌为他止血, 边动作边道:“他乃大梁朝皇帝第五子,当朝厉王, 名为雁萧关, 是……”
说到这处,她的话音断了, 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雁萧关与明几许之间的关系。
朋友?还是比朋友更亲近的知己?亦或是明几许利用、戏弄的对象。
不论是哪一个形容, 她都觉得不够贴切。
就在她不知如何是好时,明几许收回手, 随意地将手帕在手掌上团成一团,将血迹遮掩住:“是一个有趣的家伙。”
他的口中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也是个温暖到耀眼的人。
夜明苔一愣,饶有兴致地挑眉:“有趣的家伙?很好玩吗?”
明几许淡淡瞥了她一眼,这一眼中的情绪太过复杂,他自己都分不清, 可夜明苔却凭借着小动物一般的直觉做出了反应,当即道:“我知道了,我不会对他动心思的。”
她也不知道她为何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可明几许松懈下的些许戒备神情却让她知晓她的反应是对的。
同时,夜明苔心里对雁萧关的好奇心止不住地越烧越旺,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居然能招得明几许这般在意,甚至称得上是惦记。
要知道,从小到大,在整个蛮族之中,与明几许亲近之人都有且只有她一人。
在其他人对明几许畏惧有加之时,唯有她能在明几许面前稍加放肆,因为她知道明几许还惦记着她幼时给予他的点滴温情。
可她这个亲近的妹妹,在雁萧关面前,似乎也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明几许将手帕扔开,雪白的锦帕飘过纱幔,被海风吹进池塘中。
轻若无物的锦帕瞬间往水中沉了下去,似乎并未激起太大涟漪,水下的游鱼却像是找到难得的玩物一般,你来我往的争抢起来,霎时间,搅动起无数暗流。
绿秧和夜明苔都看着明几许,等着他的反应。
明几许掀开眼皮:“我看上的人,就算我不想玩了,也得由我亲手毁掉,容不得别人插手。”
闻言,绿秧双眼亮了起来,知道明几许这是要出手帮忙的意思。
她对面的夜明苔眼里划过一抹暗光,原来是玩物吗?什么玩物能让明几许这么喜欢,她真是太好奇了,可不能让买韩翼将人杀了,她还没见过呢。
明几许垂眸盯着掌心粉白的伤口,突然,他指尖轻叩桌面,节奏由缓至急,像是在推演着什么:"绿秧,去查厉王此次出行的路线,精确到途经的每一处海道、每个码头,尤其要注意那些易设伏的地方。"
他目光扫过桌面凌乱的棋子:“另外,你即刻去信给李横,让他寻机潜入城,我有事要吩咐他。”
明几许声音低沉,话语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刚刚艳阳高照的天空被海风卷过来的乌云笼罩住,不多时便黑沉下来,就像明几许眼底翻涌的暗芒,眼看着风雨欲来。
绿秧躬身应下,转身疾步而去,衣袂在风中猎猎作响。
夜明苔倚靠着桌沿,嘴角勾起一抹期待的笑,目光落在明几许不自觉微蹙的眉峰上,心中暗自盘算着,等这场风波过后,那个让明几许如此上心的厉王雁萧关会以何种姿态出现在自己眼前。
不过她也不能只做个看客,想到买韩翼手下那位最近总时不时找借口来寻她的心腹,夜明苔撩起耳边垂下的一缕长发,在指尖卷了卷,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毕竟是哥哥在乎的“玩物”,作为妹妹,她也该帮点忙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