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他的娘亲和师傅,在他还是个哇哇哭啼的婴儿时,便起了让他成为圣子的心,以他的鲜血为引,施以秘术,他终于成为灵蛇唯一接纳的人类。
每月十五,从腕间潺潺流出的血液让他浑身发冷,他已记不清楚他那时有没有哭泣求救了,可有一件事,却像是深入骨髓——
心存期盼,哪怕那期盼仿佛触手可及,可就像落在冻水中的月亮,触之即散,若要强求,只会越陷越深,最终被绝望没顶。
从此,他孤身一人,陪在他身边的只有由他的鲜血喂养长成的灵蛇。
这种陪伴让他欢喜也让他……恐惧。
就像此时从他心中逐渐蔓延开来的热流,将他冰冷的心肺灼烧的刺痛难耐。
当日在天都客栈初见策马而来,迎着阳光几乎要将他灼伤之人时,明几许曾怔愣片刻,就是站在他身旁的绿秧都未察觉,再之后,如那时一般,他笑了。
思雅震惊的看着他,自出现便冷若冰霜的圣子居然露出了一抹堪称温柔的笑容。
她没觉察出不对,雁萧关却顿住了。
明几许缓缓走到他身前,两人距离咫尺之遥。
站定脚步,明几许抬起头望着眼前这个比他高上许多的男子,良久,他接过雁萧关手中植物。
沁着水的泥土柔软潮湿,有水源浸润的小花散发着蓬勃的生命力,比起方才崖上那株仿若无根的小花,它漂亮极了。
明几许面上笑容更大,雁萧关眉头一皱,不过他始终没找到明几许异常所在,只得作罢。
况且,明几许收下了,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地松了口气,又觉得有些不自在,就要岔开话题。
到这时,他才看到站在一旁的思雅。
思雅与思娜毕竟是双生子,虽然性格相差良多,可无论是五官还是面相都像了十成。
他当即明了眼前女子的身份,对明几许道:“你倒是运气好,这么快便找到了目标,官相旬却始终不见影踪。”
说着,他眉头一皱:“他不会已经离世了吧?”
看官修竹的年纪,想必官相旬也该有四五十岁了,也不知道能不能经受住疫病侵蚀身体。
想到此处,他眉头皱得更深,若是官相旬真已没了性命,他们的计划想要顺利完成,怕是难了。
听到他的话,思雅才知他们此行还要寻官相旬,当即上前一步,轻声道:“我知他在何处。”
雁萧关猛然看向他:“当真?”
思雅点点头,坦然道:“他就在……”
就在这时,思雅的眼猛然瞪大,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
雁萧关因为她的话转向了她,此时背朝着明几许,见她表现不对,当即回头……
已经晚了。
他只觉脖间一痛,眼前一黑,他强撑着保持神志清明:“你……为什么?”
他没等到答案。
“你错了,我不喜欢这花,”明几许的话隐隐约约传来,“我讨厌它。”
看着倒在地上的人,思雅面露震惊:“圣子?”
难道是她眼拙吗?她不应该看错男子与圣子间的情谊,她离开夷州数年,随在汉人男子身边,见惯了风月,她当真会看错?
没有注意她眼中的惊疑不定,明几许收回手,指尖轻微抽动一瞬,除了他,没有任何人察觉,他垂下眼,片刻后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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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是的,最先一见钟情的是小明[害羞]
第95章
雁萧关并没有昏倒太久, 醒来时身边早已空无一人,脖间隐隐传来的痛楚提醒着他,明几许又坑了他一次。
他转了转脖颈, 垂着眼, 深色莫测,没人能看清他在想些什么。
良久, 他深吸口气:“真是阴沟里翻船。”
他的话音有些哽塞,像是喉咙里堵着什么东西,可时间不等人,他站起身体就要出门, 转身之前, 眼角余光却瞥见身旁小桌上有一样东西,他顿住脚步,回首看去, 那里静静搁着一个长条木盒,木盒中, 他方才送给明几许的植物正安安静静躺在其中。
才被挖出来不久, 泥土中的水还未干涸,每一片叶片、花瓣上都闪着水润的光, 鲜活动人。
雁萧关却欣赏不了它的美丽, 他抬步往外走去,一步、两步, 脚步越来越慢,最终,他猝然回身,过去一把抄起木盒,将盒盖盖上, 又干脆一把塞进了怀中,来了个眼不见为净。
踏出房门时,雁萧关抬眼往四周扫了一眼,也不知是不是在期盼什么,明几许和思雅早已不见影踪,怀里沉甸甸的长木盒中还放着他采回的花,连根带土一样样都真实存在,种种都在提醒着他,明几许走了。
他尚来不及辨清心头的复杂思绪,身后就有哭声传来,哭声沉闷虚弱,他蹙着眉,绕过窝棚外的大石转了过去。
眼前所见让他彻底摒弃了心头杂念,眼前的位置极为隐蔽,位于大石后的缝隙中,往里延伸而去,越来越宽,最里面形成了类似山洞一样的存在。
面积虽不大,却勉强能容下十数人,此时在山洞最里面,正有一男一女跪倒在地上,看着地上躺着的人哀哀哭泣。
雁萧关本是随意看过去的视线蓦地顿住,那名女子他看着眼熟,他眼中闪过一抹沉思,倏然,官修竹的面孔在他脑中浮现,他当即反应过来,眼前这女子的眉眼居然与官修竹有些相似。
再看地上的人,头发花白,面孔被挡住,看不真切,可他心中隐隐有了预感。
他大步走过去,还未走近,就见躺在地上的人猛地咳嗽起来,数声过后,一口血喷在地上。
“爹。”女子悲泣。
这时,一旁一中年男子连忙走了过去,跪在地上把着病人的脉,好半晌,他摇了摇头:“官大人已病入骨髓,我带进来的药亦已用完。”
说完,他摇了摇头,在旁人悲痛欲绝的眼神下沉重说道:“老夫已无力回天了。”
虽然心中早已预感,待听到大夫下了论断,众人也止不住悲从中来,瞬间,山洞中哀哀哭泣声响成一片。
雁萧关想起什么,抬手往怀里探去,触到木盒时,他动作停顿片刻,才往里摸去,那里有一个温润的药瓶。
想到进山前明几许将药瓶扔给他时所说的话,雁萧关定了定神,此时唯有死马当活马医。
他走过去,一把将挡在官相旬面前的人提开,倒出药丸往官相旬嘴里塞去。
“你……你是何人?你给我父亲吃了什么?”
因为他突然出现而震惊原地的女子看见他的动作,立即反应过来,上前就要拉住他。
雁萧关将药瓶收回怀中,回身看了山洞中众人一眼:“乃是医治疫病的药丸,方才大夫既然说已回天乏术,不妨试上一试。”
女子愣住,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他侧头看着眼前的女子,问道:“官修竹,诸位认识吗?“
想到什么,女子眼前一亮:“你是小弟请来的救兵?”
雁萧关点点头:“正是官修竹求我来救诸位。”
山洞中的人登时欣喜若狂,连忙就要过来,倒是女子身边的男子颇为冷静,先拦住了其他人的动作,看向雁萧关,拱手拜了一拜:“还不知足下身份。”
雁萧关没有隐瞒的打算:“吾乃当朝厉王,雁萧关。”
在山洞中人瞪大的双眼下,他继续道:“此次乃是为了赶往封地交南,途经青城时见官修竹和种略红被人追杀,无意救下他二人,才知青城发生的事情。”
他给了众人一点时间冷静:“现下苏六奇已引颈受戮,他的同党也被关押在牢狱中。”
一旁一个躺着的男人费力地从地上爬起来,手脚并用的挪到雁萧关身旁,顾忌不了他的身份,拉着他的衣衫下摆,眼巴巴问:“真的?你真是来救我们的吗?”
雁萧关看着他苍白羸弱的面容,没有退开,半蹲下身将他扶起靠在山洞壁上:“我出现在此,自不会是拼了身家性命不要,只为了欺骗你们。”
“啊啊,”男人似哭似笑,或许是眼泪已经流干了,他口中发出嘶声哀鸣,眼角却没有湿痕,可没人怀疑他近乎癫狂的模样乃是假装。
女子走上前,将他扶起靠在肩上:“二弟莫怕,厉王殿下来救我们了,你和爹爹都不会死了。”
能在此种境地还能撑着身体照顾亲眷的女子,性情当然无比坚韧,只是说到此处,女子眼角也是止不住的滚下泪来。
官二公子停下哀鸣,眼中闪过恨意,嘶声道:“还有那老贼子,他就该千刀万剐。”
雁萧关任由他们发泄心中恨意,看向再次为官相旬号脉的大夫,走近低声问:“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