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闳奇新目眦欲裂,死死瞪视着闳予珠。
闳予珠分毫不让。
许久后,闳奇新缓缓站起身,站去一边。
雁萧关没想到事情最后还是落在了他身上,他咬牙从齿间挤出一句话:“又是你计划好的?”
明几许狡黠一笑:“殿下当真英明,我预送殿下一份滔天功劳,殿下要是不要?”
雁萧关嘴角抽动,收回视线,大步走到法堂正前,再一次坐在明镜高悬之下,生生被明几许笑得升起了如坐针毡之感。
他冷冷问话:“闳姑娘请吧。”
闳予珠像是早已打好腹稿:“此女是我院中洒扫丫头。”
“你府中丫鬟为何身死?尸骨又为何会出现在与东宫郡主合葬的棺椁之中?”
闳予珠:“因为太子巫蛊一事,大哥怕再给太子惹麻烦,不敢去他日常耍乐的地方,可他喜爱幼女,一日他喝醉后见到来我院中扫地的丫鬟,一时起了兴致,要将她要去,我应了。”
她眼也不眨:“至于她为何身死,想来是受不住大哥的宠爱以致香消玉殒。”
“至于她为何会出现在郡主墓中?“闳予珠蓦然回首看向明几许。
明几许勾唇一笑。
闳予珠深吸口气:“此事我亦不知,或许是她不甘心,泉下知晓殿下将查探太子巫蛊一事,欲引起殿下注意,好为她伸冤吧。”
大梁朝素来崇信神佛,她这么一说,堂外百姓哗然惊呼,再看向地上尸骨的眼神便带了同情。
在百姓的嗡嗡讨论声中,雁萧关问闳奇新:“当真如此?”
闳奇新跪倒在地,侧头看向闳予珠,片刻后咬牙承认:“是,只是我也不知她为何无故死去,次日醒来之时,她已断气。”
“我想着她到底是闳家丫鬟,且一夜夫妻百日恩,便命护卫寻了处地方好生安葬。”
直至此时,虽然尸骨就摆在眼前,堂外百姓也不觉此事关乎重大,毕竟只是一个丫鬟,身家性命本就该掌握在主家手中。
高门丫鬟没有自由身,最好的归宿便是爬上主家床踏,通房也好,妾室也罢,日后尽可衣食无忧,只是这小丫头运气差些,好不容易得了主家少爷青睐,却享不得这福气。
闳奇新也是因为知晓这点才狠心承认。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闳予珠没有到此为止:“她是被大哥凌虐致死的,若是不信,可掀开她身上衣衫,伤痕应当还在。”
雁萧关皱眉。
堂上衙役不敢上前,毕竟被告之人乃是闳奇新,北狱所有权利都在皇帝手中,廷尉有名无权,可闳奇新出身显贵,且县官不如现管,北狱衙役、狱卒都受他管辖。
雁萧关猝然站起身,大步走近,一把扯开尸骨的衣袖,死白手臂上伤痕一层叠着一层,昭示着她生前所受的不堪虐待。
雁萧关深吸口气,还是耐不住,站起身,愤然一脚踢出。
闳奇新被踹地撞上墙壁又跌落,倒在地上鼻腔鲜血溢出,他咳嗽数声:“殿下饶命。”
闳予珠上前一步,挡在闳奇新身前:“五殿下,她是我府中的丫鬟,我们怎么处置她,她都得跪地谢恩,难道殿下还要让我大哥为个低贱的小丫头赔命不成?”
雁萧关面色沉凝,扑面而来的戾气让闳予珠骇得往后倒退两步,抻着头不肯认输。
雁萧关咬牙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她是你闳家丫头,也是大梁朝百姓。”
闳予珠高昂着头:“那又如何?”
第57章
雁萧关默然, 以大梁朝律法,他还真不能将闳奇新怎么样。
明几许好整以暇上前:“闳姑娘似乎尙有未尽之言?”
闳予珠狠狠望去。
雁萧关生冷神情下藏着愤怒,但他没有忽视闳予珠神情间的异常。
闳奇新惊恐看向闳予珠, 她还要如何?他不知, 他此时的神情与方才元信安绝望神情几乎如出一辙。
“不止如此,我还要状告大哥藏匿幼女, ”想到还在雁萧关手中的赫宛宜,闳予珠克制住心中种种疯狂念头:“赏玩淫乐。”
一石激起千层浪,闳家丫头不算什么,可藏匿淫玩幼女却不同, 雁萧关面色铁青。
“难道也是闳家丫鬟?”
“不可能, 怕是不知从哪里拐来的。”
“许是买的也不一定。”
百姓的讨论声声声入耳,闳奇新挣扎着欲要辩驳。
雁萧关给身旁神武军使了个眼色,一人上前, 捂住他口鼻。
闳予珠话声不歇:“幼女藏在宁建寺,宁建寺地处天都都城外, 香火不旺, 人烟少,不引人注意。”
她用平常的语调吐出让人胆寒的事实:“宁建寺的和尚负责看管处置幼女, 一旦有幼女受不住身死, 便会被丢弃在狮子岗,亦或是直接扔进溧河。”
溧河是玄御河的源头, 若说玄御河船舶川流,溧河便是百舸千帆,天都南北西三面环抱溧河,溧河宽阔,大鱼小虾不知凡几, 几具幼女尸骨扔进去连个水花都激不起就会被鱼虾分食干净。
宁建寺就在溧河不远处,翻过山坡便是狮子岗,可真是个方便毁尸灭迹的好地方。
雁萧关怒极反笑,眼底凶悍之气犹如利剑刺向闳奇新。
闳奇新被士兵捆抱着,身体止不住地打哆嗦,眼睁睁看着雁萧关犹如山岳高大的身体步步逼近,不过眨眼间,他的身体被已被雁萧关一把提起,抵在了墙壁上。
“咳咳……”闳奇新奋力掰着卡在咽喉上铁钳般的手掌,“殿下饶命。”
手臂肌肉绷成弯月,雁萧关单臂举起闳奇新的身体,砰一下又将他摔在地上,没给他丝毫喘息余地,又是一拳砸去。
闳奇新抱着头,蜷缩成一团,哀嚎声越来越低。
直到这时,闳予珠才回过神来,快步过去扑伏在闳奇新身上:“大哥。”
雁萧关站直身,硬挺的面孔让人看一眼都觉得胆寒。
闳予珠匆匆查看闳奇新周身伤势,见他短短时间偏体鳞伤,愤怒回头:“五殿下,就算你是皇家血脉,也不能无故殴打朝臣,我定要禀明太子,禀明太子妃。”
“无缘无故?”雁萧关居高临下看着两人,“豢养淫乐幼女,致死后毁尸灭迹,你该庆幸我没有当场杀了他。”
闳予珠将人护在身后:“只是群卑贱的寒民贱口,能得大哥宠幸她们就该感恩戴德。”
大梁朝贵族、良民、贱口之间泾渭分明,高门贵族自来看不上良民,地方豪强和富商巨贾见了高门也得卑躬屈膝,更何况是身贱命轻的贱口,打杀了也无处申冤。
事实如此,可听在众人耳中难免刺耳,若非北狱衙役拦着,堂外百姓的唾沫都能淹了她。
雁萧关牙关紧咬,冷眼以对,片刻后,他厌恶地将眼神抽离:“将他们压入监牢。”
他恶狠狠看向北狱狱卒:“要是让他二人逃脱,你们便拿命来替。”
“神武军。”
“在。”
雁萧关:“整军,去宁建寺。”
“是。”
知晓他的目的,百姓们纷纷让开身,望着他的眼神卑微。
有士兵将萌萌牵了过来,雁萧关竭力平复心中愤怒,翻身上马后,垂眼看着明几许。
明几许不知何时就出现在了他身旁。
“你还不走?”雁萧关狐疑地眯起眼。
明几许抬头望着他,脖颈在雁萧关的视线下弯成了一个优美的弧度:“戏还没唱完,我舍不得走啊。”
雁萧关捏紧缰绳,到了这个时候,他就算是个傻子,也该知晓明几许的目的——毁了闳家。
一方偏远之地来到天都的刺史之子,说起来好听,可在天都高门看来,不过只是刺史与蛮民生下的杂种,地位不说比之贱口,反正是越不过良民的。
雁萧关自身便是天都最大的高门,自然知晓高门待蛮民的态度,再轻贱不过。
明几许却要毁了天都立身日久的闳家,可谓是痴人说梦,偏偏在种种阴差阳错之下,他居然真的快成功了。
在这之中,要论谁为了提供了莫大助力,非雁萧关莫属。
想清后,雁萧关心欠欠的,可被眼前微挑的狐狸眼看着,他居然生不出气来,他呼了口气,竭力平心静气道:“那你走过去?”
明几许默不作声,只对萌萌勾勾手。
雁萧关目瞪着萌萌,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居然踱步当真靠近明几许,甚至勾着头往明几许手上凑。
明几许抚摸着萌萌的脑袋,狡黠道:“都是老熟人了,殿下何必同我客气,我不介意与殿下同骑的。”
雁萧关死死压住涌上喉头的咆哮:“我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