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雁萧关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再入天都,鸡鸣方响。
南狱刑百姓,北狱刑高门,元信安身为祠部尚书,自然该入北狱。
闳奇新执掌北狱多年,显贵入狱并不多见,天都高门往来复杂,一人有难,多方相助,北狱之主近乎是个闲职。
今日却不同,元信安是由雁萧关手下的神武军亲自押送入狱,北狱狱卒都不能接近,看守人员全是持兵披甲的神武军。
闳奇新连夜赶来,只见元信安神色倾颓,脊背佝偻,待神武军抬来一具棺木,他更是瘫软在地。
闳奇新一直等到第二日,总算等来雁萧关。
雁萧关是后宫宠妃之子,风头连太子都压不过,闳奇新只是太子妃的兄长,更莫说现下太子能不能保住自身尚不好说,他更不敢怠慢。
扬起笑,他迎了上去。
雁萧关与他没有什么客气话可说,直接了当:“提审元信安。”
闳奇新脸皮一跳,立即吩咐手下人将人带上来,胆战心惊问:“不知元大人犯了何事?”
雁萧关默然片刻,道:“东宫巫蛊,太子谋逆,我一时居然不知该从哪件事说起。”
元信安被两名士兵押着,方踏进法堂便听见此言,当即软了两条腿。
雁萧关一边嘴角提起:“不若让元大人亲自说说。”
有雁萧关在,闳奇新不敢居中,而是站在了一边。
雁萧关虽然很欣赏他的识时务,却又冷不丁想起他被闳家护卫追的满屋顶逃窜的前事,抽了抽嘴角,决定眼不见为净。
他一本正经坐在明镜高悬之下,劈开的两条大长腿却暴露了他的本性:“元大人,你是自己招认,还是想来不见棺材不落泪那套。”
“棺材”两字像重锤一样落入元信安耳中,他瘫跪在地,一时未能张口。
北狱难能开堂,见到这边门开,天都热衷看热闹的百姓呼朋唤友,太阳才亮,北狱法堂外已围满里三层外三层的人。
明日就是除夕,大梁朝元正假共七日,初一到初七,朝臣还未休沐,仍在各岗处理政务,耳目灵通的朝臣昨夜就得到元信安被捕消息,得知与太子谋逆有关,又碍于公事在身,不能亲至,更是抓心挠肺。
宣愿恩脸沉似水,心头不安如水往上漫。
第55章
太子巫蛊案与太子谋逆案无论是哪一桩都事关重大, 太子乃是一国储君,关乎一国社稷,如若让元信安得逞, 皇室还有什么脸面, 更会降低皇室威严,让逆贼越发无法无天, 到时大梁朝是姓雁还是姓猫姓狗,可就说不清了。
雁萧关居高临下审视元信安,问道:“元家借元家已逝幼子尸骨送入东宫之便,将巫蛊藏于太子东宫之中一事, 元大人可认?”
元信安不语, 心头却翻转不休,只是一具尸骨,不能证明他就是东宫巫蛊的幕后之人, 只要他不松口,便无铁证, 至于有关巫蛊一事的相关人证, 早已被灭口,除非雁萧关手段通天能下地府将人带回来, 不然, 他无需害怕。
这么想着,一直惊慌不安的的心勉强冷静下来。
雁萧关见他还撑着体面, 往一旁候着的神武军偏了偏头。
连夜挖出来的棺木被抬上公堂,楠木棺体尺寸远装不下成人,显然是孩童所用,棺上配鎏金铜饰,外髹黑漆, 搁在地上时扬起一阵尘风。
元信安身体一颤,落在棺木上的眼神满满疼惜,可随即又渐渐漫上一层痛恨。
百姓们的视线棺木和雁萧关之间来回游移,雁萧关道:“元大人应不想元小公子又一次不得安宁吧?”
元信安抬起头,眼神浑浊:“太子妃下令命我子与东宫郡主行冥婚,她是君,吾乃臣,君有令,臣下不得不从。”
他布满沟壑的面落下两行泪:“能与东宫郡主缔结姻缘是我儿福气,我虽心痛难当,却并不曾怨恨,巫蛊之事更是子虚乌有。”
雁萧关闻言,看了他一眼:“元大人好口才,这是想推个一干二净?”
元信安垂头伏地:“臣未有虚言,请殿下明察。”
雁萧关眯起眼睛:“那便带人证吧。”
元信安顾不得其他错愕,抬起头却见法堂进来了几道瑟缩的身影。
雁萧关:“这些人是谁?想必无需我多言,元大人欲要杀人灭口,也得想想宫中是谁的地盘。”
人群中,素英浅浅一笑。
堂下宫人已经招认:“当日正是元大人令我们在太子妃必经之处特意提及冥婚一事。”
太子妃身侧的小太监跪地道:“正是如此,当日太子妃听闻此事本欲多方搜寻朝臣家中夭折幼童,多亏殿下早有察觉,命奴才谏言,太子妃这才选了元家幼子。”
“五殿下又令我暗中注意东宫异常,当日元大人家中人将元小公子尸骨抬进东宫之时,奴才亲眼见到其中有人趁人不备将巫蛊娃娃藏于灵堂。”
这下莫说元信安,就连一旁跟着的闳奇新等人也脸色骤变。
谁能想到,元家精心谋划的巫蛊之祸从始至终都落在雁萧关眼中,不止如此,元家本能置身事外,他却只凭小太监的一句话便将元家拉入了元家自己精心织就的罗网之中,脱身不得,以致今日。
各方复杂眼神之下,雁萧关脸色如初道:“人证物证具在,元大人还有何可辩?”
闳奇新恨恨盯着趴地的元信安:“事情来龙去脉清楚明晰,他辩无可辩。”
元信安眸色复杂地注视着雁萧关,他真只是个酒肉纨绔吗?太子在他们手中尚且没有还手之力,可事到临头,所有计谋却被雁萧关一一识破并推翻。
也就是眼前这个,他们认为只能做个傀儡皇帝的五殿下。
或许,从一开始,他们便错了。
确如闳奇新所言,现下,他辩无可辩,苦涩道:“我认。”
元信安认命了,可堂外人群中两个面生的汉子却齐齐变色,一人同另一人使了个眼色,两人便脚步匆匆穿过人群,等再寻去,已不见影踪。
堂下令使奋笔疾书,逐字记录案件卷宗,方一停笔,卷宗便被闳奇新一把抓去,拿至元信安身前,看他签字画押。
元信安抬头,冷笑道:“五殿下雄才大略,韬光养晦至今,太子绝不是他一合之敌。”
闳奇新眼神一动:“元大人不用挑拨,我虽不才,却也知晓些粗浅道理,若五殿下真对太子有不利之心,无论巫蛊还是谋逆,他只需坐收渔翁之利,根本不必殚精竭虑为太子奔波。”
雁萧关眼神从他身上一晃而过,一点不心虚,虽然太子吃了点苦头,但他也为太子除去了潜在敌人不是。
“巫蛊你认了,”雁萧关将卷宗翻看一番后置于一旁,“太子谋逆一案你也没必要藏着掖着,如若有同党,说出来不定还能减轻些罪责。”
元信安眼珠死死盯在雁萧关面上,额前虚汗从眼眶滑落,他明白雁萧关的意思,诬陷太子罪不容诛,一次便能人头落地,再多加一桩罪,也不会砍他两次头,可若他将宣家供出,宣家势大,旁人无论如何看,都只会觉得宣家才是主谋,就算是死,他也能死的轻松些,说不定还能保下元家。
想到他膝下仅剩的孩子,他心下有了决断:“禀殿下,臣不敢欺瞒……”
就在这时,堂外人群喧哗声顿起。
众人诧异,自开堂审元信安,围观的百姓便大多屏气静声,生怕漏了什么关键地方没听清,此时正到关键处,百姓怎会如此?
素英隐入人群,见一汉子挤到了最前,人群拥堵,好几人被踩到脚背,纷纷抱怨出声。
无人注意到,一枚玉饰在汉子手中一晃而过。
元信安瞪大双眼,那是他儿的随身之物,那人是宣家的!
他脸色陡然刷白,等再回过头来,他已心如死灰,他垂头跪地:“殿下,太子谋逆一案全是罪臣一人所为,盖因太子妃强夺幼子尸骨,罪臣心怀愤恨,这才起了犯上之心。”
闳奇新伸手想要拍响惊堂木,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主审官不是他,他忙看向雁萧关。
雁萧关收回看着陆自心背影的视线,唇角提起:“元大人手段通天啊,在东宫来去自如不说,还能指使禁军,着实让人佩服。”
拿人拿脏,元信安与宣家合谋无异于与虎谋皮,不说沉浮宦海数十年的宣毕渊,他怕是连宣愿恩都斗不过,只有沦为替罪羊这一个下场,雁萧关不可能不留一手。
要拿下宣家,他得有实实在在的证据,他不认为宣家会在元信安这里留下致命的把柄,就算元信安破罐子破摔招供出宣家,宣家怕也会有脱身之法,绝不会伤及宣家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