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想到此,黛妙与唇角抿起一抹笑。
  弘庆帝对她的宠爱无人不知,她几乎是一入宫就得弘庆帝独宠,只是一连数年都未有孩子,她心思浅,全没注意到前朝后宫无数人心中的微词。
  所有风波皆被弘庆帝挡住,弘庆帝用心良苦,为她在后宫留下一方净土。
  只是后宫佳丽心思千回百转,很快转了风向,以为弘庆帝是不愿黛妙与有孩子,后妃母凭子贵,皇帝若是不愿一个后宫妃子有孩子傍身,再盛宠怕也是面上功夫。
  黛妙与那时天真过头,只以为全天下都是好人,可后宫惯会捧高踩低,不多久,黛妙与就在宫妃的明争暗斗里吃到了苦头,她性子娇,又不谙世事,往日里吹着捧着她的姐妹们忽然变了嘴脸,她却根本不懂缘由,弘庆帝不能时时在她身侧看顾,后宫的明争暗斗花样繁多,还轻易落不下把柄,她就是想告状也没因由。
  恰巧那段时日弘庆帝为政事发愁,她亦不愿弘庆帝因她烦忧,只躲着哭,好巧不巧就被雁萧关撞了个正着。
  五岁的孩子,身子小小的,瘦得皮包骨,眼神却晶亮,身上衣衫华贵,只是显然不合身,手脚都有一截露在外面。
  “你,别哭,行吗?我,头疼。”
  黛妙与猝然抬头。
  雁萧关坐在古树横叉上,居高临下看着满脸泪水的女子。
  黛妙与惊地打了个嗝:“你,你怎么爬那么高?摔下来会很疼的。”说着,她像是已经感受到疼痛,眉头皱起。
  雁萧关黑眸沉沉盯着黛妙与。
  黛妙与像是被野兽盯着后颈的猎物,心中胆寒,不由自主往后退一步,一踉跄摔了个屁股蹲,脸霎时红了个透,手忙脚乱从地上爬起来。
  雁萧关见她笨拙,眼中警惕稍退,手一撑树干跳下,落地时双手先着地,相距不过一个眨眼的时间,双脚也落在地上,姿势与野兽跳跃一般无二。
  黛妙与只觉得眼前的不是个孩子,而是一头满怀警惕的幼狼。
  雁萧关站直身,身体线条紧绷,像是随时要应对来自外界的危险,一步一步,他走到黛妙与面前。
  黛妙与呆在原地,眼中残留的泪水顺着眼角滑下,这也罢了,猝不及防间,哭嗝忽而一个接一个从她嘴里往外冒。
  雁萧关眼瞧着黛妙与脸红如火烧云,整个人都快冒烟了,终于散去眼中最后一丝警惕,凑过头准备动作,却发现够不着,又将头收回来,举起手,牵过袖子在黛妙与脸上好一通乱抹。
  收回手,见黛妙与脸上再无水痕,满意点头,一言不发准备离开。
  黛妙与只觉脸像是被抹布擦过,脸皮子生疼,可眼见雁萧关要走,连忙上前想要拉住他。
  雁萧关察觉她的动作,往后一跳,眼里又升起警惕,身体紧绷。
  黛妙与直觉不能强求,失措片刻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在身上掏了掏,没多时掏出一方锦帕,她将锦帕打开,献宝一样把里面包着的几颗蜜饯捧到雁萧关面前:“你...给你吃,很好吃,甜甜的。”
  雁萧关一动不动,唯有鼻头张合的频率微不可觉地快了两分。
  “真的好吃,是我最喜欢的蜜饯。”黛妙与前不久才因吃了其他宫妃递过的一块点心呛地咳嗽,害怕雁萧关担忧蜜饯有问题,她忙伸出手指捏了一块,急急放进嘴里,极力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雁萧关还是没有动作。
  黛妙与几乎就要以为雁萧关无动于衷,失落地准备收回手。
  咻!
  雁萧关伸手,一把夺过,将锦帕攥在掌心看一眼,仰头全倒进嘴里。
  黛妙与惊地嘴微张,看雁萧关大口咀嚼,囫囵往下吞咽,再没心思注意距离,伸手轻拍雁萧关后背:“慢着点呀,要是喜欢,我再给你带。”
  雁萧关并没噎着的迹象,吃完将锦帕放回黛妙与手里,喉头干涩道:“谢...谢。”
  黛妙与笑得心满意足:“我宫里还有好多,你跟我回去吃好不好?”
  饥肠辘辘的腹中有了东西,对饱腹的渴望压过了警惕,雁萧关距离黛妙与一步远,跟着她回倒椒房殿。
  “啊,娘娘,你的脸怎么这么脏?”宫女惊慌失措。
  “水晶皂儿、羊羹、蜜乳...全部端上来。”黛妙与躲过宫女的搀扶,急急忙忙地吩咐,生怕雁萧关等不及离开。
  只是回想起那时的种种,黛妙与脸上的笑就止都止不住。
  青梅端过酪浆,递到她手中,笑问道:“娘娘又想起殿下小时候了?”
  第11章
  黛妙与点头,面上神色再温柔不过:“五郎那时看着生人勿进,可最是心软,见不得人哭,才不过五岁,话都还说不清,却帮着我捉弄了好些欺负我的宫妃,”她笑得灿烂又骄傲,“有他在,后宫诸妃可是吃尽了苦头,若非有几个妃子太过嚣张跋扈,联合起来一状告到陛下面前,五郎和我还有的玩呢。”
  青梅道:“不过正是因为这一状,才让后宫中人再不敢欺负娘娘。”
  黛妙与将玉碗递回:“她们那时可失望了,都期盼着陛下罚我和五郎呢,没想到陛下没如她们意,反倒罚了曾欺辱过我的宫妃,还是陛下英明。”
  青梅笑着摇头,也就是黛妙与心思简单,不懂里头的弯弯绕绕,不过正是因为弘庆帝的处置,所有人复又明白一件事,那就是弘庆帝对黛妙与的宠爱可不仅仅只是摆在明面上,那是实实在在将人放在心尖。
  可有一点更让人满心不解,为何黛妙与会不要孩子?
  于后宫妃子而言,孩子大过天!难道她真不知?
  事情闹大后,黛妙与母家请旨进宫探望,难掩担忧关心此事。
  看着母亲忧心忡忡的脸,黛妙与天真无邪地道:“母亲为何担忧?是我不想要孩子啊,生孩子多疼呀,我害怕。”
  这话一出,就是黛母也是目瞪口呆,只因为怕疼就不愿要皇嗣,简直是荒谬,弘庆帝偏偏由着她任性。
  自此,黛妙与宠冠后宫,再无人能出其右。
  也就因为这一点因缘际会,雁萧关母妃离世后,黛妙与收养了他,不然到这会儿,她膝下也没有一子半女。
  有家有子,黛妙与的日子美满幸福,独自一人生活对贵妃而言,是堪称可怕的一件事情。
  美人眉眼染上轻愁,好不惹人怜惜。
  弘庆帝进来便看到这一幕,走过去,揽着人轻声道:“五郎走了?”
  贵妃倚在他怀中,颔首道:“才离开不久。”
  弘庆帝和雁萧关甚有默契,从不在黛妙与面前谈论朝事,只为保留她天真纯善的性情。
  身在皇家,两人却如寻常夫妻,黛妙与开始絮絮叨叨关心雁萧关的婚事,不可避免就提到了雁萧关的亲生母亲,已离世七年的赫妃,出自中江顺州赫氏的赫画歌。
  “都怪她。”
  方一想起她,黛妙与便满脸怒意:“若不是她,五郎怎会拖到现在还未曾娶妻,凭五郎的相貌品性,满天都的高门贵女尽可任他挑选。”
  他垂着的眼皮下闪过一抹厉色,与眸色截然相反的是,他轻柔动作,弘庆帝安抚拍她:“慢慢来吧,五郎终会释怀,等到那时,他定会成亲,他是男子,总会想要一个知心人相伴。”
  顺了顺黛妙与的乌发,弘庆帝含笑道:“就如你我。”
  黛妙与俏脸微红,将脸埋进弘庆帝怀中。
  .
  层叠的宫墙沉默伫立于天地间,红墙黑瓦间沉默值守的高大禁卫军几乎成了蚂蚁大小,远远看去,面貌模糊成一片,生生被宫城禁锢成同一个模样。
  吹过的风都是沉静肃穆的。
  驾!
  马蹄腾飞而出,将厚重的宫门远远抛在身后,连同每月月中的梦魇,还有肉眼看不见的束缚,尽皆留在冰冷的深宫。
  雁萧关骑马自五皇子府飞驰而过,连个眼神都没施舍过去,径自沿着御道往都城外而去。
  玄御河两边的集市热闹依旧,人来人往,不过相较早晨的拥挤不堪,此时好歹有容得下马匹的空隙,雁萧关牵着马混进人群,这家挑一些新鲜菜蔬,那家选一捧冬日难得的瓜果,不多时便收获满满。
  他与集市上的众摊贩甚有默契,连价都不问,拿完东西,反手就递上合适的钱币。
  明几许刚用完饭回来,巧合的是,才到窗边,便望见了雁萧关。
  绿秧伴在他身侧,雁萧关的个头太显眼,她自然不可能看不见,眨巴了一下眼睛,她叽叽喳喳道:“那不是五皇子雁萧关吗?”
  明几许侧身,斜倚在窗框上。
  绿秧自顾自继续道:“这位五皇子殿下可真是与众不同,与天都其他的名门子弟比起来,堪称格格不入,放着好好的宫城和皇子府不住,非要在里坊的杂乱小院里混着,还跟这些贫苦百姓混在一处,不知道的,说不定真当他是普通百姓呢?”
  明几许语气懒懒:“你看他通身气势,像是寻常百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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