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秦尧钧低着脑袋，沉思着。
过了一会儿，他用手扶住了额头，轻轻叹了口气。
“你也不用沮丧，慢慢来就行，只要你挤进她的生活里了，还愁她想不起来你吗？这就跟拼拼图是一个道理，你把碎片都交给陈筱竹，她会自己拼好的。”
听完，秦尧钧很缓慢地点点头。
半晌，他忽然说：“哦，对了，陈筱竹书架上有一个便笺本，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无轩眨眨眼，“知道，那是我给她的法子，用来记东西的，防止记忆错乱。嗯……不过现在看来，没什么用。”
“便笺本有记载的最后一页，上面有一个很大的‘爱’字，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无轩沉吟片刻，“这个她倒是跟我说过，但她自己一点头绪都没有。”他摸着下巴，将目光转向秦尧钧，“不过我推测，可能是和你有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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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天早晨以后，秦尧钧就收敛了性子，待在陈筱竹身边，像无轩说的那样——“润物细无声般融入她的生活”。
包括且不限于给陈筱竹做饭，接送陈筱竹上下班，等陈筱竹上厕所，夜里窝在陈筱竹卧室角落的椅子上睡觉，帮陈筱竹洗衣服……像是游戏里点了“自动跟随”一样，固执地贴在陈筱竹身边。
无轩对此评价他：我让你融入陈筱竹的生活，没让你给她当狗。
秦尧钧对此却乐此不疲，并且享受其中。
他渐渐在这个世界里找到了乐趣，越来越适应这副人类的身体，还找到了自己喜欢的食物。
陈筱竹对于他喜欢吃草这件事无法理解——她一直把沙拉里的那种蔬菜叫做“草”，她不懂这些草吃起来有什么滋味，但秦尧钧看起来却很喜欢，经常是在等她工作的时候窝在走廊里面往嘴里塞草，那些大抵都是他从公司楼底下的便利店里拿的。
一个187的大男人，穿着冷酷的黑色西装，就那么面无表情地靠在墙上，往嘴里一坨一坨地塞草，跟吃薯片似的，脸颊肉还一鼓一鼓的，跟兔子一样。
但秦尧钧本人对这些评价浑然不知，他只是发觉吃草太好消磨时光了，经常吃完一袋子一上午就过去了，而且草还很健康，不会影响他的身材。
毕竟他的身材就是他最宝贵的财产，不论是他从前是仿生人的时候，还是他的现在，陈筱竹都从一而终地对他的身材抱有极大的兴趣。有一次他故意没穿好衣服，只裹着浴巾在她面前晃，没一会儿陈筱竹的脸就红了，眼神还止不住地往他这边瞟。
看吧，看吧，多看看。秦尧钧对此颇为愉悦，虽然面上还是装出一脸歉意，但那上衣却是迟迟没有穿上。
无轩也经常来他们家里吃饭，显然是爱上了秦尧钧的厨艺。
有时候他们吃饱喝足以后，秦尧钧就对他讲起他和陈筱竹从前的事情，只不过换了名字，陈筱竹也在一旁听着，听得很认真。
秦尧钧不知道陈筱竹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想起来，但他知道陈筱竹一定被影响到了，他注意到过她片刻的愣神。他忽然想起来这个装置为什么能用来治疗阿尔茨海默病了，就是记忆一遍遍的复现，把失落的拼图再次拼完整。
他把拼图碎片都递给了陈筱竹，只是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拼凑好。
要是陈筱竹老了以后得了阿尔茨海默病的话，恐怕他们还能利用这个装置回到这个世界里来年轻一回吧。
然后秦尧钧就突然意识到，自己是仿生人，不会衰老，也不会年轻。
如果幸运的话，他能一直陪在陈筱竹身边，看她脸上慢慢爬上岁月的皱纹，而自己永远是一张19岁男大的脸，还能在她50岁的时候骗别人说自己是陈筱竹点的男模。
他想到这里的时候，苦涩地笑笑，往嘴里倒了一口酒。
自己能陪陈筱竹多久还不一定呢。
无轩注意到他眼底难掩的落寞神色，在陈筱竹先离桌以后，便倾身过去关切他。
秦尧钧望着餐桌上的光影，他们这晚吃的是火锅，火锅热气腾腾，开着小火，偶尔冒起咕噜咕噜的小泡。两瓶喝完的啤酒立在地上，他手里酒杯里的酒也在冒泡，秦尧钧安安静静的，突然打了个酒嗝。
这段时间，虽然很折磨，但他不得不承认，他在这里的时光，恐怕是他被创造以来，享受过的最自由的日子了。
没有星途，没有云诚，他不是名为“st0”的仿生人，而是拥有和陈筱竹同频心跳的秦尧钧。
他突然意识到这样想法的危险——他不该沉湎于其中的，越是投入，抽离的时候恐怕也会更加难以接受。
于是最后，他只是对无轩摇了摇头，说自己没事。
无轩点点头，宽慰似的拍拍他的肩膀。
秦尧钧望着这个新交的朋友，未说出口的话随酒液再次咽回喉咙里。
第59章 说出口的话
“酒量不行啊，小秦，还得练。”
男人俊俏的双颊已经泛了红，眼神也有些许迷离，听到无轩的话之后，他自嘲地笑笑，“反正以后也没什么喝酒的机会了。”
无轩听出了他这话里的意味，“怎么，在想以后的事？”
秦尧钧沉闷地“嗯”了一声，像是从鼻腔里发出来的声音。
“你不喜欢当仿生人了吗？”
“不，我只是……”秦尧钧顿了顿，“如果没有当过人的话……”
他没有再往后说，但无轩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大概是酒精上头了，他心里那股惆怅的感觉就更加明显地溢出来，秦尧钧微微低着脑袋，眼睛短暂地闭了闭。
无轩忽然靠近他，声音放低了很多，却一字字清晰地穿进秦尧钧耳朵里。
“秦尧钧，你听好，梦之所以是梦，就是因为它美好得过于虚幻，让人流连忘返。可是你要记住，外面还有陈筱竹在等你，你要记住你来到这儿的任务。”
“拯救她的记忆，让这个世界再次回归平静。你在这儿耽误的时间越久，这个世界就越不稳定，陈筱竹的精神状态也会受到影响，这不是温柔乡，这是陈筱竹的大脑，你知道吗？”
秦尧钧抬起眼来，黑色的眸子没有高光，沉静地望着无轩。
半晌，他低缓沙哑的声音响起：“无轩，我知道我不该这样想，这儿发生的一切都是假的，包括这杯酒，包括你——”
“——呃，我是真的……”
秦尧钧轻叹一口气，“在我还是仿生人的时候，我就对人类情感特别着迷，我没有情感，我只是机器，就算后来我的情感学习模块发达了，那也只不过是模拟而已。没有心跳，没有血液，没有多巴胺，没有荷尔蒙，我用我自己的方式爱着陈筱竹——用一个机器的方式。”
“可是自从她把我刺伤以后，所有的一切就都变了……”他摇摇脑袋，“我会笑，也会哭了，从这儿——”他戳了戳自己的心口，“就是从这个地方冒出来了，我望着陈筱竹的时候，这里就涨涨的，跟犯了心脏病一样……”
无轩“噗嗤”一声笑了，“什么心脏病，你又没得过。”
“就是被纯粹的生理反应操纵的感觉，很陌生，但是我也很喜欢。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我对陈筱竹说的每一句‘爱’都是真心的，而不是算法模拟的结果。”
他望着眼前的空气，像是在回忆，“陈筱竹之前还问我懂不懂爱……”
然后他的话就停住了，无轩见状追问：“你回答了吗？”
“我说……爱是唯一，陈筱竹就是我的全世界，所以我爱她。”
无轩撇撇嘴，“那她要是现在问你呢？你的答案会变吗？”
空气静默了几秒钟，秦尧钧说：“我不知道。”
是真的不知道，拥有了人类的心脏以后，爱反而更难轻易地去形容，变成了沉重的概念压在秦尧钧心底。
“好啦，别纠结了，我看你就是酒喝多了。”无轩突然用力拍拍他的手臂，“早点去睡吧，还有重要的任务等着你去做。”
秦尧钧一下子被他拍清醒了许多，然后直起身子，迫切道：“说到这个，你觉得我现在的方向是正确的吗？她什么时候才能恢复记忆呢？”
无轩想了想，“嗯，慢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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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陈筱竹看来，这个突然闯进她生活说要给她当保镖的男人太奇怪了，她家里的所有东西他似乎都很熟悉，而且对她的生活习惯也了如指掌，与其说是保镖，不如说是管家。
她的时间依然存在混乱的情况，但是不比从前那样难以承受了。
因为有秦尧钧在左右，很多事情都有他来提醒。
她不知道手里的咖啡是什么时候变凉的，明明刚才还在桌子上冒着热气，再摸上去的时候就没有任何温度了。这种时刻，她就会努力地去回想，越是回想，越发现自己想不起来，心情就变得急躁挫败。
然后秦尧钧就会过来询问她的状况，打断她混乱的思绪，帮她再泡一杯热腾腾的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