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司马仪端起茶盏,状似无意地问道:“你就不怕本宫事后反悔?”
“公主金口玉言,岂会失信于臣女。”林见鹿抬眸,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再说……臣女要的,定是公主给得起的。”
林见鹿略坐了坐,便出了公主府。
司马仪望着对方离开的背影,一脸若有所思。
贴身丫鬟春桃见状不由压低声音道:“公主可要奴婢去查查这位林小姐的底细?”
司马仪微微颔首道:“今日刺客出现的蹊跷,这林露出现的也太过凑巧,必查清她的来历。”
春桃福身领命:“奴婢这就去办。”
司马仪又道:“且慢,另外为母皇拟定的选秀名单可曾备妥?”
春桃立即奉上名册。
司马仪接过名册,手指轻翻,看见某张女郎画像时,顿时陷入沉思。
春桃跟着瞧了一眼,但见画像上的女郎身着月白色广袖长裙,银簪斜挽,清雅脱俗,正是司马仪的好友云织月。
司马仪蹙眉道:“怎么入宫人选有云织月?”
云织月可是先皇亲点的昭宁县主,如今女子亦可建功立业,以她的才学,怎会甘愿入宫?
春桃低声道:“这是云尚书的意思。”
先皇还在世时,便曾听闻云织月有意入宫的流言。虽是市井流言,却也不会空穴来风。如今父命难违,纵使云织月心有不甘,恐怕也难以违抗父命。
念及与云织月的交情,司马仪思忖再三,终是遣人往云府递了帖子,邀云织月过府一叙。
茶室内,檀香氤氲,青烟袅袅。
司马仪道:“若你不愿入宫,本宫可代为劝说令尊。”
云织月端坐案前,素手执起青玉茶盏,浅啜一口清茶。待茶盏轻落几案,方才抬眸望向司马仪,神色淡然:“公主美意,臣女心领了。此番入宫,确是臣女自愿。”
“臣女……心悦陛下。”
司马仪:“……”
第76章
云织月心悦母皇?
司马仪总觉得云织月在开玩笑。她这好友何曾与母皇见过几面?不过那日赏花宴上聊过几句。而且,若论倾慕之情,也该是母皇对云织月青眼有加,怎会颠倒过来?
看着司马仪脸上难以置信的神色,云织月抿唇笑了笑:“公主殿下怎么这副表情?织月一介凡女,自然也会恋慕陛下这般惊才绝艳之人。”
司马仪表情更加古怪了。
她承认她母皇以一介女子之身登上皇位惊世骇俗,但若说惊才绝艳,那怎么都说不上。她母皇虽不能说大字不识一个,但连三字经都没念过,诗词歌赋更是稀松平常。不过转念一想,自古才女辈出,而能登上皇位者又有几人?云织月因此恋慕母皇,应该也正常……吧?
云织月手指摩挲着青玉茶杯道:“织月一片痴心,还望殿下成全。替织月引荐可好?”
司马仪嗓音艰涩:“你可当真?这可不是儿戏。”
云织月抬眸,眼底映着微光:“字字真心,绝无戏言。”
司马仪叹气道:“你容我考虑一日。”
司马仪觉得好友倾慕母皇且要自荐枕席这事颇为匪夷所思,虽不理解却仍选择尊重。翌日便入宫替好友引荐。
不料听闻林见鹿尚在午憩,只得恭敬候于殿外。整整候了一个时辰,才见贴身宫女阿箧款款而出:“大公主,陛下醒了,宣您进殿呢。”
林见鹿慵懒地倚在梳妆台前,眼帘低垂,一副倦怠模样。
月白色寝衣松松地裹在身上,露出一截白皙的颈项肌肤。
司马仪没料到母皇会这般形容不整地见客,顿时一怔,慌忙垂眸行礼:“儿臣拜见母皇。”
林见鹿漫不经心道:“免礼。仪儿有何要事?”
司马仪瞥了眼正在梳头的宫女,踌躇不语。
林见鹿不耐地翻了个白眼:“有话直说,吞吞吐吐作甚?”
司马仪轻咬下唇:“母皇可还记得昭宁县主?”
“自然记得,云织月嘛。”林见鹿挑眉,“怎么,想讨个官职?”
心下却暗自揣度云织月这般大费周章让司马仪前来,究竟所为何事。
司马仪摇头:“昨日昭宁县主特意造访儿臣寝宫,央求儿臣引荐,想做母皇的......入幕之宾。”
林见鹿顿时喷了,脑袋一歪,梳头宫女措手不及,当即扯落几根青丝。
“嘶!”
林见鹿吃痛,梳头宫女霎时面如土色,扑通跪地:“陛下恕罪!”
林见鹿挥挥手,示意无事,然后揉了揉脑袋匪夷所思道:“你说什么?云织月要干什么?”她怀疑可能自己幻听了,不然云织月怎么可能会自荐枕席?
司马仪稍作停顿,再次开口道:“昭宁县主想做母皇的入幕之宾。”
面对这种奇怪的请求,林见鹿的第一反应是拒绝,但略作思忖后,她眸光微闪,将已到唇边的拒绝咽了回去:“朕准了。”
司马仪惊讶地抬起头。
林见鹿似笑非笑地注视着她:“怎么,你似乎很意外?”
司马仪迅速收敛神色,轻轻摇头,起身走到林见鹿身后,从梳头宫女手中接过象牙梳,开始为林见鹿梳理长发。
林见鹿端坐在梳妆镜前,透过铜镜凝视着司马仪明艳的面容,微微挑起眉梢。
司马仪专注地梳理着手中如绸缎般顺滑的黑发,察觉到林见鹿的目光,不由抬眼相望,略显困惑道:“母皇在看什么?”
林见鹿直言不讳:“看你。”
司马仪脸上掠过一丝窘迫,试探性地问道:“近来母皇变了许多,几乎不像儿臣从前认识的那位母皇了。”
林见鹿莞尔一笑:“是吗?那你更喜欢从前的朕,还是现在的朕?”
司马仪神色如常,恭敬答道:“儿臣斗胆,更喜欢现在的母皇。那母皇呢,喜欢从前的儿臣,还是现在的?”
林见鹿挑眉,心中暗想我又没见过从前的你,嘴上却随意道:“自然也是现在的。”
司马仪定定地注视她片刻,唇边不自觉地浮现出淡淡笑意。
这半年来,林见鹿确实判若两人,不再尖酸刻薄,待人宽容大度,就连对她这个养女也不再苛责,这般转变好得让她几乎要放弃原先的计划了。
司马仪垂下眼帘,浓密卷翘的睫毛遮掩住眸中复杂的心思。
林见鹿忽然开口:“仪儿应该还有其他话要对朕说吧?”
司马仪心头一跳,面上却不露分毫:“母皇明鉴,儿臣确实还有一事相求。昭宁县主虽自荐枕席,却也坦言愿为母皇分忧,若陛下有意彻查前朝余党,她愿作暗桩。”
林见鹿想到半年前杀的那群宗室子弟,倒也确实有几个漏网之鱼。但事有轻重缓急,便没立即处理。这会儿司马仪提出来,便无可无不可地点头:“准了。还有呢?”
司马仪略作停顿,谨慎斟酌着词句:“不仅昭宁县主愿为母皇分忧,儿臣……亦同此心。”
林见鹿飞快眨巴了一下眼睛,有些迟疑开口:“你也要自荐枕席?”
她这个身份跟司马仪虽然没血缘关系,但是确实是养母和养女的关系,司马仪就这么提出来,也太不把纲常伦理当回事吧?还是她看起来就那么像色中饿鬼?
司马仪一时语塞。
素来伶牙俐齿的长公主罕见地陷入沉默,半晌才艰难开口:“......母皇误会了,儿臣是说,愿为彻查前朝余党之事效力。”
林见鹿装作惊吓模样拍了拍胸口道:“还好,还好,吓死朕了!”
司马仪:“……”
司马仪心中顿时涌起一阵难以名状的古怪感受,仿佛吞了只苍蝇般膈应,又夹杂着被人嫌弃的不甘,她也没有那么差吧?为何林见鹿如此嫌弃?
这个念头刚浮现,司马仪自己都怔住了,面颊不受控制地抽搐两下。
林见鹿将司马仪变幻莫测的神情尽收眼底,唇角勾起玩味的弧度:“既是你所求,朕准了。三日后祭天大典,由你主祭。”
祭天乃国朝头等要事,这般安排分明是极大的器重。司马仪立刻甩开那些荒唐念头,提着裙摆郑重行礼:“儿臣叩谢母皇恩典!”
明明同时为好友以及自己求了恩典,但司马仪回寝宫时,却发现自己是没有想象当中的那般高兴。
当夜,司马仪特意邀云织月过府一叙,在花香氤氲的厅堂里备下精致酒宴。
纤纤素手执起白玉酒壶,司马仪为云织月斟满一杯,眸光灼灼:“如今你已如愿以偿,可否与本宫说句真心话?你当真……恋慕母皇?”
云织月并未立即作答,而是优雅地托起酒盏,低头轻嗅:“上好的梨花白,其味醇厚,余韵悠长,殿下竟舍得以此等佳酿待客。”
琥珀色的酒液映着她若有所思的神情,“臣女倾慕陛下之事,自然千真万确,殿下何必再三试探?”
司马仪轻叹一声,看了她一眼:“云织月,本宫看不透你,你到底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