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那都督我……”
  “你继续帮我盯着司礼监。”
  “是。”
  不论多少次,陈七这样突然消失在眼前都会使苏雪心下一颤,这些锦衣卫到底学的是武艺还是妖术啊。
  “小祖宗,”琴闲这边给萧弘辰铺好床被回来了,“王爷好像没有要休息的意思呢。”
  “愿意睡不睡,我睡不着他也别想睡好了。”
  琴闲总感觉苏雪这语气里总有点炫耀的意思呢,真不怪金翠姑姑老说苏雪像宫中妖妃,“小祖宗,陈七走了,可是我说的意思?”
  “没查清楚呢,”苏雪怕这小狐狸翘尾巴,“明天跟我再去一趟邓府。”
  “好!”琴闲多么一个玲珑人,一下子就能领悟苏雪话中的意思。
  苏雪捂着额头,心里又纠结起来,要真是琴闲说的那个意思,他就是小丑中的小丑了。
  ……
  只不过两天,邓府就像变了个样。
  “府中的下人是不是,”苏雪一边在堂中等着邓致远一边问起旁边的管家,“少了一些。”
  “啊是,”管家低着头回答,“老爷上了年纪,打算致仕,因此先遣了些下人回去打理老宅了。”
  “邓大人正值壮年,何必要致仕。”
  “老爷一定是想好好修些学问,”管家似乎也不知道其中理由,“况且席相公这次没中,对老爷也是个打击。”
  他自己把人家名字抹了,还受打击了?
  苏雪翻了个白眼,随即露出笑容,“咱家明白了。”
  管家跟着笑笑,看来司礼监的人也不都似传说中那么刻薄阴暗。
  “苏公公,”这次邓致远的样子就没有上次那么从容了,他对苏雪点了下头,“您怎么又来了?”
  “咱家回去想了想,又见了一次席相公,觉得心里还是有些疑问。”
  “不管有什么疑问,”邓致远咽了下口水,“也与老夫无关了,”他看一眼管家,希望他没有与苏雪多说什么,“老夫家中有些事故,得回去处理一阵。”
  “啊,不致仕了?”苏雪歪着头问。
  “也是要致仕的,”邓致远尴尬了下,他这种人很少说谎,因此说点什么就漏洞百出,“反正,”
  “反正就是既对学生有愧,又实在放不下朝中名利?”
  “苏公公,您这话!”管家刚出声就立刻被苏雪一个眼神瞪回去,小声叨叨,“我们老爷,是朝廷官员,您,您不能这么同他说话。”
  “朝廷官员怎么了,”苏雪嘴角斜了下,“朝廷官员就可以不顾师德,为了前程牺牲自己弟子的仕途了?”
  邓致远的嘴唇哆嗦了半天,竟说不出话来。
  读书人最好了,读书人脸皮薄。
  “真不知道您与席路远口口声声圣人道理的时候,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呢。”
  “你,你!”邓致远喘气都喘不匀了。
  苏雪扬着脑袋站起来,好像灵光一现,“啊,毁了一个状元,死后能享太庙吗?”
  “这是不是就跟那些巫蛊之术一样,把弟子的气运吸到自己身上来?”
  苏雪的嘴在司礼监里都是一等一的缺德,赵鱼被赶去辽东之后他再无对手。
  邓致远一直做学官,面对的都是那些有心巴结,心思单纯的学生,猛一遇上苏雪,满嘴的之乎者也一个也蹦不出来,只有眼泪被挤出来,“你胡说!”
  “快来人!”管家还想挣扎一下,想呼唤些家丁把苏雪赶走。
  “咱家看谁敢动!”
  可管家自己都忘了,他们把下人都送回老家了,哪有人敢来拦这凶神恶煞的苏雪。
  “邓大人,咱家之前以为你是为了学生着想,对你一片敬意,”苏雪走向邓致远,“可是后来想想,既然每届三甲都会有人泼脏水,那怎么没有一个给泼下去了?”
  “而且席路远又不是傻子,《大学》《中庸》那些书天天有人读,拿哪句话做文章都不算稀奇,他只要不跟十三岁那篇写成一样的文章不就得了?”
  苏雪咄咄逼人起来,“邓大人,你忽悠忽悠咱家这种没读过书的人就算了,你竟然还用这样劣质的理由去欺骗那一直视你如父的学生,你怎么拉得下脸,你心里就一点不虚吗!”
  邓致远摇头,“不是,不是这样的!”
  “啧啧,就你这样子,确实是应该回家养老去,再在翰林院中待着不就是误人子弟吗,这翰林院里有多少庶吉士够你糟蹋的啊?”
  “唔——”邓致远一口浑浊血液从咽喉中涌了出来。
  第75章
  苏雪可不是什么尊老爱幼的正人君子,看到邓致远被气到吐血也就撇了撇嘴角,“真可惜啊,要是席路远现在在这,看到敬爱的老师为了他的事情这般燥郁,不知道得感动成什么样,可能就心甘情愿地再也不想仕途了呢。”
  “苏雪!”邓致远抖着手,“你根本什么不懂!”
  苏雪瞪着他,看他打算说什么。
  “你以为考上状元就代表未来仕途平坦吗,不是的,”邓致远露出心痛的样子,“想要仕途平坦,那就得在朝中有可以支持下去的力量。”
  “就像你身后有司礼监一样,路远他本来就出自寒门,家世破落,能依靠的也就只有我这把老骨头,”邓致远老泪纵横,“我这是为他铺路啊。”
  “说明白点老头,”苏雪到现在已经什么素质都没有了。
  “他如此聪慧,考多少次都是能中的,但若是他这次被联系到舞弊上,他就毁了啊。”
  苏雪眯起眼,“你还真信你自己那套说辞啊。”
  “苏雪,哪怕是刑部,哪怕是你的东厂,我都不怕你们攀诬,但,如果是那个人呢。”邓致远颤着身子看苏雪,随后他像崩溃了一样突然倒在了椅子上。
  “……”
  苏雪虽然没想到邓致远破了心防之后居然就这么把真相说出来了,但是更让他没想到的是——
  萧景翰,你这个人真就这么点心眼啊。
  这可是你一朝覆灭之后唯一愿意站出来为你驳斥反臣的人,他甚至不惜带上自己的九族也要感念你伯乐之恩。
  得,你就为了现在还八字没有一撇的结党嫌疑就要扑灭一个学生的希望。
  这些学生可是不好惹的啊。
  邓致远被自家管家搀扶着,低着头又咳了几声,他像是自暴自弃地说了下去,“像路远这样的人,他能依靠的只有那个人,他只需再等三年,到时候辽王定也不会再对他抱有期望,他就干净了。”
  “哈,”苏雪明白这意思,“也就是说,就算辽王现在为席路远找门路入仕也绝不会成了?”
  邓致远咬了下干瘪的嘴唇,抬眼看着苏雪,“苏公公,这朝中心向辽王的我想不是少数,他不缺路远这么个幕僚。”
  这么个跟党派斗争绝缘的老头子都能看出圣上心意,那谁还敢心向萧弘辰啊,苏雪觉得简直可笑,萧弘辰还在那自以为是的布局呢,别人的闸刀都举起来了。
  “那你想过席路远这三年会怎样吗?”
  邓致远抓紧管家的袖子,“我会好好劝他重新备考的。”
  “你觉得他那样一个对自己的才华极其自负的人,会很快摆脱这次不中的阴影,重新踏进那个完全否定了他的考场里?”
  “很多考生都有这么一遭,他很年轻。”
  “那你能保证下一次他就能中吗?”
  “这是当然!陆公公和我说——”
  “哪位陆公公啊?”虽然知道邓致远不会答,但苏雪还是想问问。
  果然邓致远偏过头去,不理苏雪。
  苏雪翻了个白眼,“连你这样的恩师都愿意撤下他的卷子,未来的考官又凭什么保住他的状元呢?”
  苏雪看到邓致远的肩膀颤抖了下,瞪大眼,“你不会以为他们做过一次这样的事情就不会做第二次吧?”
  “席路远十三岁就和辽王来往亲密了,他们俩之间的信件都够堆满个小箱子了,”除非打个大雷把那位劈转性了,“他在那位心里是干净不了的。”
  “……”邓致远抿起嘴,“路远有大才,他不应该……”
  看个老头哭成这样确实让人泛起一点天然的同情,苏雪把事情搞清楚了也不打算再折磨人,甩甩袖子,“你心里有数,今天这事最好不要再提起了。”
  “苏公公,你……”
  “席路远的事情我会想办法,你不要再管,”苏雪心想你添的乱已经够了,“好好回你的老家休息一阵吧。”
  “苏公公,”邓致远深吸了一口气,“路远是个好孩子。”
  用你说,苏雪懒得理他,抬腿就走。
  邓致远没有再说话,就这么让苏雪走了。
  但苏雪走到一半突然看向搀扶着自己的琴闲,“他刚刚都直接提到‘那个人’了吧?”
  琴闲眨眨眼,没懂苏雪话里的意思。
  苏雪连忙又往回跑,这种古板老头,刚刚那一番话对他来说已经是对君父的极大不敬,几乎不用想他接下去要做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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