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剩下几人站在客栈,和叶烛大眼瞪小眼。
看着这帮人紧张到满头大汗的样子,叶烛松了口气,松了松手里捏着的弹弓。
那群不靠谱的绑匪没有给他搜身,也漏过了这只藏在袖子里的弹弓。方才被他们按住检查疤痕时,叶烛更是慌张到了极点,不是害怕被陌生人扒拉身体,而是害怕藏在手里的弹弓被他们发现。
不过以他们现在的样子,怕是已经被师兄的威名吓破了胆,根本不足为惧了。
叶烛心里暗笑着,活动了下手掌。他的虎口涨得酸疼,手指一直维持着握持的状态,已经变得僵硬,掌心都是滑腻的细汗。
他悄悄把掌心往袖子里擦了擦,动作很小,从外头根本看不见。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哗啦”一声巨响,那些神经紧绷的大汉和叶烛齐齐吓了一大跳。
侯名贵手里提着个头发斑白,脑袋半秃的老头,就是他说的刘癞子了。
刘癞子才走进门,还没抬头,叶烛已经认出了他。
这不就是那个师父从长安城请来给自己医腿的“大夫”吗?
怎么那人不尊称他为大夫,反倒要叫他刘癞子?
莫非……他根本不是大夫?可他给自己刮骨疗伤的手法看着很是专业……
等等,刮骨?……骨?……骨……人参?
叶烛顿时浑身汗毛倒立,他总算明白为何侯名贵一口咬定他身上有骨人参的味道,也明白了为何师父从来不用骨人参给自己治病,甚至于瞒着自己这个消息。
因为自己就是骨人参!医者不能自医,从自己身上长出来的骨头,又怎么可能治得了自己?
就在刘癞子注意到瘫坐在墙角的那个熟悉身影时,一枚石子以他根本看不清的速度飞射过来,不偏不倚打穿了他眉心,留下一个拇指宽的血洞。
刘癞子半张着嘴,喉咙里吐着听不清的话语,直挺挺地往后倒去,很快就不能动弹了。
“谁打的!”侯名贵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狠厉的目光从自家兄弟的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到那个瘫坐在墙角的身影上。
叶烛一手举着弹弓,另一手扣着石子按在皮兜上,将弓弦绷地紧紧的。
“都不许过来!”他高声喊着,手指一松,又一枚石子脱弦而出,不偏不倚打在侯名贵左腿的膝盖上。
侯名贵腿一软,整个人摔倒在地,膝盖处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他慌忙低头看去,如刘癞子的脑门一样,自己的膝盖上也多了个拇指宽的洞,涓涓淌着鲜血。
“这个小残废……居然有内力!内力还不浅!”侯名贵撕心裂肺地大喊着,“你们这帮废物!为什么不看好他?”
“二、二帮主,是、是你说的,这个小残废连站、都站不起来,一看就没什么内力。”一名大汉壮着胆子解释道。
“屁!你们不都看到了吗!”侯名贵怒喊道。
“看、看到什么?”大汉不解。
“他的腿啊!”侯名贵简直要崩溃了,他感觉自己这些兄弟一个个连猪都不如,都在拖自己的后腿,“你们不是看到了吗?他的膝盖被帮主的双矢弩打过,早就废了啊!”
“那、那又怎么了呢?”大汉仍旧不解。
“他不是内力不够站不起来,是因为受过伤才站不起了啊!你们不是看到过吗?五年前,他远远地跟在纪枫后头,走进渭南城的客栈……”
“别说了!”叶烛大喊道,又一枚石子脱手而出,在侯名贵受伤的膝盖上补了一下。
“啊!”侯名贵发出了震天动地的惨叫。
于此同时,一声响亮的口哨从楼梯口传来。
纪枫过来了,鳌山帮的大汉像是群受了惊吓的鸟雀,忽地一下四散逃开了,也无人顾及倒地不起的二帮主。
叶烛再度拉紧了手里的弹弓,红着眼睛,死死盯着门缝,静候那个将要出现的人。
他是不是也知道骨人参的事?
他来救的究竟是我,还是骨人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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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蠢事
一双纯白的靴子出现在了门口。
尽管纪枫早就闻到了这股不寻常的血腥味, 但当他看到满屋狼藉的景象时,还是大吃了一惊。
还算宽敞的厢房中,桌椅东倒西歪, 被褥散落在地,染上一片殷红。
血泊中躺着两人, 一人已经死了,眉间的血口像永不瞑目的第三只眼睛。他脸上的神情定格在生前最后时刻, 像是看到了什么世间罕见的鬼怪, 惊讶且恐惧。
另一人蜷曲着身子侧躺着, 半张脸都淹没在血水中。他左腿的膝盖骨上穿了两个大洞,洞口和死去那人的“第三只眼睛”一模一样。
纪枫的视线依次扫过俩人,停在那个靠墙而坐的身影上。
叶烛的衣襟开着, 露出单薄的身躯,那层瘦削的肌肉全数绷紧,蓄势待发, 像一只十分警戒的小兽。
一头乱发下, 他的眼睛微眯着, 手里的弹弓高高举起, 绷直的弓弦正对着自己。
“阿烛, 是我。”纪枫露出一个温和的笑。
“你是不是吓坏了?没事了, 师兄已经回来了, 那些坏人不敢再过来了。”
他说着, 朝前迈出一步。
“你别动!”叶烛忽然大喝道,又将手里的皮筋拉长半寸。在他的大力拉扯下, 弓架大幅度的变形,发出“吱吱”的呻吟。
“阿烛,是我, 是你的大师兄,纪枫!”纪枫再度强调道,只当是叶烛受惊过度,没有认出自己。
“砰”的一声轻响,一枚石子不偏不倚打在他将要抬起的脚尖前,将木地板穿了个拇指宽的深洞。
纪枫雪白的鞋尖被擦出一道黑灰的划痕,他终于停下了脚步,怔怔看着坐在墙角的少年。
“我知道是你,先别动。”叶烛大声道。
“……阿烛?”纪枫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阿烛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恐慌过度,更不是像上次那样逢场作戏,他是真心实意地在对自己动手。
他不是喜欢自己吗?怎么突然变成了现在这样?
“我知道骨人参是什么了。”喑哑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
简简单单几个字,叫纪枫浑身一颤。
“你在说什么?”他喃喃的发出声音,大脑里却是一片空白,仿佛被阎王勾去了一部分魂魄。
他不明白叶烛是如何突然得知了这个消息,并且信以为真,这让他猝不及防,连谎话都来不及编织。
“纪枫,你知道骨人参是什么吗?”喑哑的声音再度飘来。
“我不知道。”纪枫毫不犹豫道,心里想着:阿烛应该看不穿自己的谎话,凭着他对自己最后的信任,应该还能把他骗回骊山。
偏偏这时,那个蜷缩在地上宛如死尸般的侯名贵说话了:“你年纪轻轻,功夫却这么厉害,肯定没少吃过……”
纪枫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拔出剑,往侯名贵的喉咙刺去。
真是大意了!他懊恼地想着,全然没料到这个奄奄一息的人能掀起这么大的水花。
尽管止损还算及时,没让侯名贵把“骨人参”三个字说出嘴,可这些只言片语已经足够让叶烛确信:纪枫骗了自己。
“所以你真的知道!”他几乎要哭出来了。
这是他最不想知道的事,也是他最想知道的事。但他没想过自己会以这种方式知道,若不是有外人在此,纪枫甚至可以继续哄骗自己,让自己沉浸在那个由谎言编织的幻境中,以为纪枫真的在乎自己。
所以那日纪枫看似关心自己的伤势,现在想来,只是他费尽心机地哄着自己,借此查看骨人参是否完好罢了。
在暗室里给自己喂饭也好,蒙骗师姐自己没有纵火也好……他其实根本不在意自己是不是内鬼,他只是想把自己的小命留在骊山,好获得源源不断的骨人参。毕竟只要自己不死,就可以一直“刮骨疗伤”下去。
“所以我怎么样其实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骨头……”叶烛几近哽咽地喊着。
“阿烛,不是的。”纪枫还在为自己辩解着。
叶烛注视着纪枫的面容,这位往日在他心里谪仙般的人物,现在看来,虚伪而又丑陋。
他昂起了脖颈,努力不让自己的眼泪淌下,他再也不想在这个人面前暴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
“从师父开始给你医腿的那年……”纪枫答道。
开始医腿,是三岁。
“所以,你骗了我整整十五年。”叶烛的心如坠冰窟。
十五年,这么长的时间,这么多的机会,如果纪枫真的在乎自己,他早该把真相告诉自己,而不是默默看着自己被人割肉剐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