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等他恢复视力,手里的带子已经不见了,纪枫压着他的手腕,将他的两只胳膊摁死在床板上。
  做戏得做全套,叶烛明白这个道理。他丝毫不敢懈怠,立即伸长脖颈,露出尖锐的虎牙,要往纪枫脖颈上扑咬上去。
  不出意外被纪枫躲开。
  纪枫眼疾手快地将他在床板上翻了个身,一手抓着他两只胳膊绕到身后,另一手抓过方才缠在自己脖颈上的腰带,将他的胳膊死死捆住。
  捆完胳膊,纪枫又扯下自己的腰带,要将他的腿也一并捆住。才抓着脚踝,纪枫又想起他不利行走的事,好像捆与不捆没什么分别。但唯恐节外生枝,他还是将叶烛的脚踝也扎了起来。
  这些做完,他才松了口气,方才叶烛的骇人的举动依旧让他心有余悸。
  他没想到这个许久不见的师弟,竟然还会挑弄人心,故意摆出一幅可怜的样子,趁着自己放松警惕发起偷袭。
  他没好气地抓着叶烛后脑的乱发,将他的脑袋提起,怒道:“你想杀我?”
  叶烛瞪着眼睛看他,抿着嘴,鼻子里喘着重重的粗气。
  到底是吃错什么药了?杀我?凭他这样,怎么杀我?
  一根落在枕头上的草茎吸引了纪枫的注意,他定睛看去,原来那不是草茎,而是一根烧至末端的香。
  香?迷香?原来是用了迷香。
  迷香存放在阁楼里,就在神像的下层。这样说来,那台突然出现的轮椅不是巧合,白日里那个破坏拜师典礼、抹黑骊山派形象的恶毒家伙,也是他。
  纪枫顿时怒从心起,揪着叶烛的头发,把他从床上撂倒在地。
  叶烛摔了个屁股墩,艰难直起身,迎面正对上纪枫赤红的双眼。
  “说,是谁指使的你?”纪枫说得咬牙切齿。
  师兄的悟性真好,这么快就明白我“暗杀”他的目的了。
  叶烛脸上满是“事情败露”的惊慌失措,内心却极度激动,乃至四肢都在不受控制的战栗。
  他的心跳得比之前所有时刻都快,甚至难以按捺自己兴奋的嘴角,在“惊恐”之余,露出了一丝怪异的微笑。
  第5章 计划开始3
  这没来由的一笑激怒了纪枫。
  师弟师妹们说的没错,这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师父从小将他收养,不说带他多么好,至少令他吃饱穿暖,没有亏待过他。
  如今他却能干出污蔑骊山派名声的混账事,还爬到自己床头,企图杀了自己,哪怕是穷凶极恶之徒,也做不到像他这样。
  纪枫对着那张带弧度嘴角狠狠挥上一拳,叶烛整个人被撂倒在地,笔直滑到墙角。
  单薄的身躯吃了痛,靠墙缩成一团,难以抑制地颤抖着。
  师父说过,得饶人处且饶人,哪怕纪枫再愤怒,面对毫无还手之力的师弟,也只能强行按捺住内心的怒火,将已经抬到半空的脚狠狠跺回原地。
  “赶紧交代,是谁指使的你?”
  他压低了声线,没好气地看着缩在墙边的叶烛。
  他也说不清为什么自己总觉得叶烛背后有人指使,可能是脑海里那副小师弟幼时温和的样子,总让他不能相信叶烛能独自一人做出这样的事。
  叶烛没有说话,他心里清楚,现在还不是说话的时候。
  没有哪个“犯人”会如此爽快地交代自己的同伙,为了让纪枫认为自己获取的情报来之不易,叶烛做好了被逼到绝境的准备。
  一只愤怒的手抓紧了他的头发,头皮传来的生疼盖过了嘴角的阵痛。
  叶烛被迫抬起头颅,却依旧倔强地把视线移开,无论如何都要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杀了我吧。”他故作坚决地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其实内心格外不安。
  他不想死,至少不能现在死掉,可他也不确定纪枫所剩不多的理智会不会被愤怒彻底吞噬。
  夺走自己的小命,这对纪枫来说太简单了,就像是打死一只蚊子,甚至比打死蚊子还要简单,因为蚊子可比他灵活得多。
  耳边传来了咬牙切齿的三个字:“想得美。”
  叶烛松了口气,紧接着,他感到一股大力,把自己从地上提起。
  他的腰靠在纪枫的肩膀上,脸颊紧贴着纪枫的后背。轻薄的亵衣下,是光洁有力的背脊,随着纪枫的步伐,一张一收,还带着皂荚的香气。
  没来得及细细感受,叶烛又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像是坠入黑色的河里,他眼前一暗,冰凉的水将他完全淹没。
  纪枫把他丢进到一个装满水的大水缸里,盖上盖子,连人带着水缸一起,扛入屋子尽头的密室。
  这里本是纪枫独自修炼的地方,不算大,为了不被别人打扰,密室藏在书架后头,设置得格外隐蔽。
  纪枫将水缸稳稳放下,掀开盖子,叶烛总算能浮出水面,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三月的天气还是很冷,他被冻得面色发白,湿透的卷发像沾满淤泥的水草,糊住他的额头和双颊。
  他的嘴唇是绀紫色,方才挨打的位置肿了起来,让抿紧的嘴角往一侧歪斜过去,显得几分桀骜不驯。
  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镶在苍白的脸上,恶狠狠往外瞪,像被囚于缸中的厉鬼。
  纪枫看了他会儿,默不作声地盘腿坐下,双手端放于两膝,像往日那般运气练功。
  指甲摩擦缸沿的簌簌声传入纪枫耳中,他没有睁眼,只是不屑地笑了下。
  这个废物小师弟,竟不知何时挣开了手腕的布带,但即便是这样,他也没法靠自己从缸里出来。
  “是不是很后悔当年没有随我一起练功?”纪枫冷声道,“当年你若是肯坚持,或许已经得手,也不会被区区一个水缸困住。”
  过了许久,簌簌的摩擦声弱了下去。
  纪枫缓缓睁开眼。一个湿漉漉的脑袋搁在水缸边沿,头发上挂着水缸底沉积依旧的枯叶,淌着脏水,像块无人打理的破墩布。
  “很丢脸吧?”纪枫走到他身边,对着红肿且湿润耳廓,吐出挑衅的话语。
  就像叶烛了解他一样,他也清楚叶烛的性子:爱好面子大过一切。
  这短短四个字,便让水缸里的人震怒起来。叶烛的指甲在缸沿摩挲,动作比方才更加暴躁,透过的蚯蚓般一绺一绺的发缝,能看到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凶狠地向外窥视。
  纪枫感到有些好笑。当实力悬殊过大的时候,任何愤怒都会显得幽默。
  不过,看在师兄弟一场的份上,纪枫还是愿意给这位恶人留几分薄面。
  “我可以帮你从水缸里出来,如果你交代地足够多,我也愿意去师父面前替你求情。”
  叶烛苍白如纸的嘴唇颤抖着,在纪枫眼里,他已经坚持到了极限。
  然而叶烛此时想的是:应该演得足够真了吧?
  他装模作样地从鼻腔里发出一记不懈的冷哼,颤声说道:“就算抓住了我,还是会有人给你下毒。”
  下毒?纪枫眉头一皱。这个浑身湿透的小混蛋,总算在“不经意间”透露出了一丝重要的情报。
  “下什么毒?”他赶忙问道。
  叶烛知道毒药的位置,这是他从上一世获得最重要的情报之一,也是保下纪枫性命的机会。
  那时他虽然早对梁枢有所防备,但一直没能发现他的猫腻。
  直到骊山被人围攻的那日,梁枢屋子外头的几枝月季全被连根拔起,零零散散躺在泥地上,鲜红的花瓣如血般碎落一地,像是预示骊山派的惨状。
  叶烛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梁枢早就将剧毒用油纸包好,埋在了月季底下。
  说来可笑,那几颗月季,还是他帮着梁枢一起种下的,他怀疑了梁枢屋子里的各个角落,唯独没怀疑到自己种的月季头上。
  他还在思考该如何开口,一只温暖的手拂上了他的脸颊,额前的乱发被仔细拨开,映入眼帘是一张春光般明媚的脸。
  纪枫眼角含着笑意,方才的震怒荡然无存。他的眼神格外温柔,温润的唇瓣一开一合,比翩飞的蝴蝶翅膀更有美感。
  “我知道你不是那么坏的人,快说吧,毒到底藏在了哪里。”
  叶烛瞬间被迷住了,顿时大脑一片空白。他没想到师兄还有这样一招,一时间也忘了自己还泡在冰凉的水里,只是痴痴地看着面前的容颜。
  原来誓死反抗也是有甜头的呀。
  看着叶烛逐渐清澈的双眼,纪枫暗自有些得意。
  早知道这家伙吃软不吃硬,方才何必大吼大叫的,若是叫师弟师妹们听到,自己风度翩翩的形象可保不住了。
  “毒在四师兄院子的月季底下……”叶烛喃喃开口了。
  “只有这些?”纪枫不确信地问道。
  叶烛还欲再说,冰凉到刺痛的双腿总算带给他了一丝警觉,他浑身早就战栗不止,再在这水里待下去,恐怕真的会被冻死。
  “快把我从水缸里放出来。”他慌忙要求道,就这短短一句话,打颤的牙尖咬到舌头数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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