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皇帝死死盯着谢告禅的背影,终于沉了脸:“将他们拦下!”
两侧侍卫终于行动,迅速将谢念谢告禅围住,连一点空隙都没留。
谢告禅当即抽出腰间佩剑,剑刃雪亮如霜,明晃晃映出他淬了冰的眉眼。
“谁要拦孤?”他一字一句,每个字都在空荡大殿内寂寥回响,让人忍不住心生颤栗,甚至想跪地求饶。
侍卫们心神俱震,一时间忘记了该拦下他们。
皇帝脸色极差:“谢告禅,你想造反吗!?”
谢告禅一手抱着谢念,一手持剑,眉目淬炼如寒冰,冷冷盯着皇帝的脸。
不知为何,一种从内心深处升起的恐惧逐渐爬上皇帝心头,那是一种正值年少时期所透露出的无往不利的观念而形成的利刃,是一种过了这个年纪再不会出现的锐气,锋利到让人几乎无法不去退避,甚至想要俯首称臣的畏忌心理。
皇帝脸色冒出几不可察的冷汗来,他袖袍下的手微微颤抖,连张嘴发声都有些困难。
过了半晌,他才勉力开口:“……去叫太医。”
侍卫早被那利刃吓破了胆,连忙应声,连滚带爬去请太医了。
太医来得极快,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政事殿,提起药匣子就开始给谢念诊脉,针灸,开药方,熬药,喂药,每件事都相当利索,不过片刻,谢念便有所好转,呼吸渐渐平息下去,而后缓缓睁开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梁柱。
谢念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这是在政事殿内,记忆重新涌入了脑海当中。
身边依旧萦绕着熟悉的雪松冷香,谢念一转头就能看见谢告禅的脸,但他却一动不敢动,面色“唰”一下重新变得惨白起来。
不……刚才自己做的那些事情,是不是已经暴露了?
他不敢抬头,不敢看向旁边人的脸,只能死死盯着地砖,地砖仿佛在不受控制的流动,扭曲,让他头晕目眩。
太医收回诊脉的手:“五殿下心悸突发,臣已经为殿下开好方子,现下已经安然无恙。”
谢告禅极为隐秘地松了口气,面上却不显:“多谢太医。”
太医行礼:“臣先告退了。”
皇帝脸色冷硬,极为冷漠地看向谢昊宇:“你准备说什么?”
谢昊宇挺直脊梁骨,视线缓缓扫过在场的所有人,而后咧嘴一笑,眼底带着掩饰不住的恶意。
“父皇,我要告发二哥和五弟——”
“他们二人,”他伸出手,指向谢念谢告禅,声音如同平地惊雷般炸响,“早就有了奸情!”
第73章
他的话如同雷霆万钧般在大殿内炸响, 随之而来的则是一阵让人战栗的死寂。惊骇之色如潮水般蔓延至每个人的脸上,刹那间无人敢动,沉寂的像是一座座惨白的雕塑。
谢念耳边像是有潮水涌动,所有声响都被隔绝在水流之外, 他嘴唇无声翕动着, 像是遭受了一记重击般, 连半个音节都发不出来了。
谢告禅袖袍下的手青筋暴起, 面色阴沉如水。
皇帝这才猛地一拍桌子, 杯盏震得叮当乱响:“你疯了!”
他厉声怒喝,脸上五官因愤怒而扭曲在一起。
谢昊宇丝毫不退让:“父皇,我所言句句为真!如有半句虚言,定得天打雷雳, 不得好死!”
“来人!”皇帝高声呼喝,“把四皇子拖下去!”
“父皇!”
谢昊宇“哐当”一声跪了下去, 声音愈发洪亮:“我有证据!”
皇帝死死盯着他,眼中除了滔天的怒气外, 还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皇帝在害怕。
谢念垂下头颅,一动不动地盯着地砖,道道无声的目光却如同针扎般, 刺得他后背生疼。
谢告禅的声音自一旁响起,听不出任何喜怒:“四弟, 你的癫疾又犯了。”
“将四皇子带下去,送到太医院诊治。”
谢昊宇猛地抬起头,瞠目欲裂:“我没病!!”
他又迅速转头看向面色灰白的皇帝, 语速极快道:“父皇,他是在污蔑我!”
皇帝脸上每块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抽动,哆嗦着伸手指了半天, 直到侍卫已经团团围住谢昊宇,才勉力开口:“……先听听他要说什么。”
谢昊宇心中大喜,连忙将那天看到的情景说了出来:“宫宴那日,儿臣恰好途经玉寒池,忽而发现那废弃许久的亭子里坐着两人。”
“儿臣离得远,看不分明,只能看见两个人举止极为亲密,甚至其中一人还跨坐在另一人腿上……!”
他音调陡然间拔高,谢念脸色变得一片惨白。
“当儿臣凑近后,便看清了那两人是谁——”
他直直指向谢念谢告禅的方向:“就是他们!我看得千真万确,绝无差错!”
殿内其余人等连头都不敢抬,只敢偷偷进行眼神交流,心中震撼与惊惧并存:四皇子说的话是真是假?
谢念像是被那些目光刺痛了似的,闭了闭眼,嘴唇苍白得可怕。
谢告禅面色不变:“父皇,还要留他在这儿说胡话吗?”
皇帝顺着声音看去,发觉谢告禅眼底平静无波,漆黑瞳孔像是深不见底的深海般,连一丝惊澜都未生起。
谢昊宇更急了,连平常根本不转的脑子都灵光了许多:“父皇!儿臣句句属实啊!我要是真想污蔑他,怎么会编出这种一听就天方夜谭的话!”
谢昊宇说着,眼中厌恶更甚:“他们能做出这种祸乱纲常的事,才是真该拖下去,让太医诊治他们!”
他说得倒是有道理,皇帝心中本就摇摇欲坠的天平开始缓缓朝着一边倾斜,滑向未知的深渊。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他问向谢告禅。
“无稽之谈。”谢告禅语气平静,从始至终连一丝破绽都未泄露。
但谢念却截然不同。他颤抖得厉害,连保持站立都有些困难,双眸失神,像是无机质的琉璃珠般,连半分生气都无。
谢告禅看着他,眉头不自觉蹙紧。
然而大庭广众之下,他不能做出任何出格的举动,于是将要伸出的手停滞在半空中,许久才垂落下去。
谢昊宇冷哼一声:“是吗?那天在宫宴上,你们两个可是前后脚出去的!要是真你们之间真的什么都没有,还需要如此刻意吗!?”
他朝着皇帝行了一礼:“父皇,那日宫宴上应当有记录,可以作证儿臣的话!”
皇帝沉默良久,摆了摆手道:“……去拿过来。”
没过多久,记录的折子便送到了皇帝面前。
随着皇帝打开折子的动作,谢念有些呼吸不畅起来,从脚底升起的刺麻一路延伸向上,流经四肢百骸,直至后脑勺也升起同样的微微刺痛感,让他几乎无法动弹。
还有什么办法……
他思绪混沌,像是生锈的齿轮般艰难转动着,却找不出一条有用的对策,心中从未如此绝望过。
皇帝视线扫过之后,面色愈发沉郁,像是爆发前的火山般,让人大气都不敢出。
殿内陷入一种粘稠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当中,无人开口,目光却像是尖锐的针一样,密密麻麻刺在两人身上,空气变得凝滞起来,每次呼吸都需要耗费比平常千百倍的力气,才能勉力汲取到一点珍贵的氧气。
死寂当中,忽而有人悄悄向后撤了一步,鞋底与地砖摩擦的声响在死寂殿内空洞回响,几乎成了压垮谢念的最后一根稻草。
刺痛感更强烈了。
他双手死死攥成拳,掌心被指尖掐出道道血痕,和原本的伤疤交错在一起,他却浑然不觉。
皇帝终于收起折子,看向一旁始终平静的谢告禅:“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谢告禅语气淡淡:“那日儿臣确实与五弟在宫宴外会面了。”
谢念一颗心陡然沉下去,原本微弱的希望的火苗随着谢告禅的话彻底熄灭,徒留下可怜的灰烬。
谢昊宇笑得放肆:“哈哈哈哈哈哈!怎么,二哥终于不打算狡辩了吗!?”
谢告禅看了他一眼:“我与五弟会面后,便出了宫。”
谢昊宇脸上笑容一僵:“什么?”
原本心如死灰的谢念眼睫一颤,抬眼看向谢告禅。
谢告禅神色丝毫不变:“五弟脾胃脆弱,太医吩咐平日里不得膳食油腻,宫宴菜肴俱不符合,我便带他去了京城内的一家酒楼。”
“酒楼中同样有记录,父皇大可以去查,看看儿臣所言是否属实。”
皇帝沉吟片刻后,抬手喊人去了谢告禅所说的酒楼去核实。
等待的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仿佛被无限拉长般,看不到尽头。
谢念本就身体不好,接受不了长时间的站立,他体力开始逐渐不支,闭了闭眼,额角冒出细细密密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