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雪松混杂着冰雪在寒冷的冬夜里呈现出一股冷冽的清香,萦绕在李吹寒的鼻尖,就像那个人身上的味道。
  恍然间他的眼睛又变得很干涩,爱也好,恨也罢,无论过了多久这些情感都不属于他。
  从前只想着做完任务就离开这里,便对这些不在意,事到如今才发现这是他留在这里追求爱情的最大阻碍。功绩也好,家人也好,千百年后这些都还是只属于李吹寒的一切。而自己只是一个虚无缥缈连名字都不为人知晓的窃贼。
  但纠结这么多有什么用呢?那个人早就已经不在乎他了。
  曾有某一刻他甚至也想过直接抹了脖子一了百了,可时榴怎么办?如果自己不在,会不会有人欺负他,会不会有人看不起他?
  那时的李筠欢太弱太无用,于时榴而言只是多了一个累赘。
  所以他还不能死,他要用手中的权柄为时榴扫除一切阻碍,再亲手将这一切都还回去。
  不知不觉李吹寒走到了大门口,在这整个途中他没有见到一个人,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生当复归来,死当长相思。”
  “爷爷,这是什么意思啊?”
  “......”
  一对爷孙正巧赶着马路过,他们在谈论着独属于他们的话题。
  李吹寒捧着镜子靠在门柱上听着。
  “人总要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啊......”
  第71章 化尘埃
  大宁王朝摄政王李吹寒, 敛财无数,霍乱朝纲,篡权夺位, 残害忠臣。
  在位七载间, 犯下了滔天罪孽。
  宁朝二十六年春, 璟帝闻人相生忍辱负重多年成功收回兵权。
  同年夏,丞相扶月清的扶持璟帝击溃摄政王及其身后的叛军队伍,夺回了属于皇室的正统权力与地位。
  ......
  季栩骑马奔驰在京城的道上,一路上马蹄飞跃, 马影摇曳晃动。
  最近局势动荡, 大部分的百姓都明智地选择闭门不出, 平日喧闹的大街此刻竟显得荒无人烟。
  如今长赢侯府已然是众矢之的, 在璟帝敕令下来前, 谁也不知道李吹寒的下场如何, 因着从前他在朝时得罪的人太多,所以恨不得他马上去死的人也不少。
  按理说这里早就该聚集一群想落井下石的人,然而不知是因为李吹寒还未彻底倒台, 还是从前被留下的阴影太深的缘故,那些人到现在还犹豫不决观望着, 谁也不敢做这个出头鸟。
  季栩这次来长赢侯府倒也不是为了奚落这位“恶贯满盈”的摄政王, 他的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在一切结束后接时榴安稳撤离此处。
  “回到你该去的地方。”
  话音刚落, 时榴便提起手中的长剑,抵住李吹寒的胸膛。
  他并没有选择直接喂李吹寒吃下那位“神仙”赐给自己的药丸。
  太多余了。
  既然是离别,那还是简单些好。
  时榴:“侯府外现正被千军万马包围,你不可能活着走出去。”
  即使是在这种危急的处境下,李吹寒竟然依旧还能保持他那幅玩世不恭的样子, 面上连一丝恐惧,气恼,甚至惊讶的表情也没有。
  似乎早已预料到这一刻的到来,他一句话也不想为自己辩解。
  只是静静地跪在时榴脚边,说了句:“对不起。”
  时榴皱眉:“我不想听你那毫无意义的道歉。”
  “你做的一切都让我很恶心,迟来的醒悟,迟来的关心,迟来的情意……有些东西过了那个时机再出现只会让人反胃 。”
  时榴手中的剑锋更进一寸,猩红的血液不停渗透出来,将李吹寒的外衫染上大片的红色。
  李筠欢提着时榴的包袱站在一旁,待会儿季栩来接时榴时,他还需要把这些东西先带给季栩。
  当然,仅仅是这么小的一个包袱不足以装下时榴所有的东西,这只不过是自己临时准备的一些衣物罢了,在收拾的时候时榴还说他太过操心。
  李筠欢担心以季栩那幅不会照顾人的性格,连初夏这种平和的天气都会让暂居在临安府的时榴像上回那般受寒。
  他的打算是待自己留在长赢侯府将剩下的事宜都处理完后,再找来几辆马车正式将府里时榴留下的东西打包带走。
  当然,这些都是李吹寒死之后的计划。
  现在李筠欢的任务只是见证他的母亲亲手杀死他的父亲。
  就连时榴手中的那把剑,也是他赠与的称手兵器。
  李吹寒抬头,眼神忽然少有地认真起来,他的目光沿着剑锋上移,最后攀登上时榴那张昳丽依旧的脸。
  距离他们第一次见面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久到,他都忘了自己是何时来到这个世界。
  但时榴却从未变过,在他看来,时榴仍是那位让他一见钟情的俊美少年。
  让他失去所有了理性,选择走上一条彻头彻尾失败的道路,让他困住自己的心良久,最后醒悟过来时才发现已经退无可退,只能永远守候在阴影中屏退所有胆敢伤害他的妻子的......怎么形容呢,李吹寒想了想,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又很准确的一个现代词:舔狗。
  夏日微风轻轻吹动时榴垂落的发丝,落在李吹寒眼里是如此美丽又惊艳,让他想起多年的某个傍晚,他们骑着马共游远郊的时光。
  夕阳下时榴坐于马上飞驰,而自己则顺着风向追随他的背影。
  可毕竟是从前的种种,如今再细细想来,无论是距离他还是时榴都已经很遥远了。
  终于收起了方才那幅吊儿郎当的样子,李吹寒的嘴角绷的很紧,似乎说的每一个字都十分费劲:“我实在不知道该拿什么来爱你,一个陌生身体的拥抱?还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
  这些年来李吹寒早就把自己逼疯了。
  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比他更爱时榴?然而心里想的是一方面,说出的是一方面,做出的更是另一方面。
  该这么做?
  直接冲到时榴面前大喊:“我爱你,甚至愿意为你付出生命!”
  有什么用,说不定时榴还以为他疯了。
  况且他的命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疯疯癫癫的样子白白糟蹋了时榴的眼睛。
  所以他是怎么做的呢?
  剑光闪烁,映射出李吹寒那双锋利又阴沉的眼睛。
  他想起来了。
  他将万氏全族流放,与万意浓亲近之人尽数屠杀尸首吊挂在扬州城外。
  他将济时会收编创立十六阁,发展成如今这样盛大的光景,却又暗自推波助澜主动使它归顺于时榴麾下。
  他在知道时榴要杀自己的时候,放弃一切抵抗,洗干净脖子一直等待这一天。
  我拿什么爱你,我的爱人?
  赤裸的来到这个世上,所得到的一切不是偷来的就是抢来的。
  被他这样的孤魂野鬼缠上都只能算时榴倒霉,又谈何爱呢?
  “没什么好说的了,一切的过错皆由我犯下,就算你要杀我......那也是我应得的报应。”
  李吹寒眼神黯淡,所有的情意在口中删删减减,只浓缩成一句话:“对不起。”
  对不起,让你动手杀人了。
  “这些便是你的遗言吗?”
  时榴垂下眼皮,眉骨下的眼神清澈如水。
  持剑的手皮肤有一种病态般的白皙纤美,在刀柄的映衬下像冰层一样冷硬,一时间让人难以分辨是危险还是优雅。
  “上路吧。”
  时榴只为自己感到骄傲,即使被以一种十分卑劣的手段夺走了一切,即使心中对于复仇的怨念几乎超过了一切,但他仍然不屑于成为这种人。
  嫁进侯府这几年来,他从未放弃与其他那些具有赤子之心的忠臣联手扳倒摄政王的计划,终于走到了今天这一步……堂堂正正的站在李吹寒面前,以独立的身份,以扬州富商之子的身份,将剑指向这位毁了自己一生的凶手。
  宁朝二十六年夏,摄政王于府中自缢。
  「恭喜宿主完成主线任务【振兴宁朝皇室】,奖励已发放,请注意查收~」
  ……
  “是什么时候发现你被人夺舍了?唔......”
  时榴歪头陷入沉思,身后李筠欢步子轻快提着一栏刚摘下的新鲜石榴走过来。
  秋天小院里叶子落的也快,很容易就把小路积满。
  将石榴放在桌上后李筠欢又得提起榴树下的扫帚去清理那些落叶,抬脚还不忘暗戳戳地给时榴上眼药:“我们的锦衣卫统领大人架子未免也太大了,连中秋这么重要的日子也不回来......”
  “好了筠欢,栩儿最近忙着处理我们留下的烂摊子已经够累了......你还说他,你这个大理寺少卿怎么天天没个正型什么也不干就知道往城郊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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