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中途他自己倒是看上了一个扳指,付完钱后准备拿走的时候,时榴正好寻了过来,表示想把这个扳指拿回去。
原来这个扳指是他来店里帮忙的时候落在这里的,店里的人不清楚,以为是拿过来的新货,就放上柜台出售,结果正巧又被季诩看上了。
若是一件普通的扳指也就算了,但那个扳指是李筠欢送给时榴的,还特地嘱咐让时榴天天戴着。
时榴也惯着他,本来自己就挺喜欢的,整日戴在身上没想到居然会弄丢了,他找了好半天才找到。
季诩听完他的解释感觉也没有表态,他并不喜欢这种自己看上得到手的东西再让别人拿走的感觉,也没有谦让的觉悟。
所以当时榴说完之后期待地看着他,希望他能把扳指还给自己的时候,季诩只是冷漠的反问他:“所以呢?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接着直接无视他走了出去。
时榴也没想到会这样,他连忙追上去,继续跟他解释:“这是我家人送我的,对我很重要,抱歉。店里其它的你可以随便挑,把这个还给我好吗?”
季诩被他拦下来本就有些不满,他听了时榴的话后,以一种奇怪态度质问他:
“我只要合眼缘的,这个扳指就很好,你觉得我看上去很缺钱吗?既然我付了钱那就是我的东西,也没有要还给你的打算。”
“别再缠着我了。”
季诩语气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时榴自知理亏,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就这么站在原地看着季诩带着这个玉扳指离开了,也没再追上去。
晚上吃饭的时候他还是一幅满腹心事的样子,漂亮的眉头紧锁,看起来没什么食欲的样子,随便吃了两口就放下筷子起身回去了。
留一旁的李家父子坐在原地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李吹寒用眼神暗示李筠欢:还不去哄哄你妈?
李筠欢看懂了他的意思:……要你说?
等他走进时榴房间的时候,见时榴正坐在床边搓捏着自己右手的手指。
李筠欢这时候还没有意识到他送的扳指已经不在时榴手上了,只是走过去挨着时榴坐下,轻抚时榴垂在身侧的长发,闻着母亲身上的馨香。
直接让他的心情都变得好起来,他问时榴:“母亲今天是怎么了,谁惹你不开心了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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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爱先言
直到李筠欢坐下来,感受到身旁的被褥有些下陷时榴才回过神来。
他转头看见李筠欢眼中的深深关切,想了一会儿,决定还是和他坦白:
“筠欢,我把你送给我的那枚扳指弄丢了。”
李筠欢听见他说的话愣了一下,他很快就反应过来立刻握住了时榴的手,轻轻地安抚他的母亲,哄着时榴说:“没关系,母亲,没关系的。”
此时他才注意到,一直戴在时榴手上的扳指不见了。
其实李筠欢内心不是很在乎时榴是否把他送的东西保管好,他更在乎时榴会不会因为弄丢了而失望难过。
即使这个扳指,是他用亲自挑选很久才找到的一小块品质极好的和田玉石,打磨了几个月,废了很多心血才做好的。
他送给时榴的生辰礼物。
那年时榴自己才开始让自己从过往伤痛的阴霾里慢慢走出来,经常会一个人默默眺望着远处发呆。
有几次他会在李筠欢在后院练习射艺时在一旁的廊檐下静静地坐着,李筠欢注意到时榴很认真地在看着自己,看着他手中的箭。
当李筠欢还在若有所思的时候,李吹寒就注意到了这件事。
于是李筠欢还没来得及把握住这次和母亲相处的绝佳机会,就被李吹寒赶回到他自己的院子里了。
看着紧紧闭上的院门,李筠欢无语至极。
门后李吹寒将他少年时期和李老将军一起在边境征战时用的弓找出来,递给时榴想让时榴拿去试试。
时榴看着李吹寒的眼睛,问了一句:“你从前不是跟我说,你不会用箭吗?”
李吹寒看向时榴,后者却已经低下头在研究那把弓了,好像刚刚只是随口问了一句,也不期待自己会给出什么答复。
“为了能在殿前射穿那个昏君的脑袋,特地去学过一阵子,其实弓也挺好用的。”
“是吗?”
时榴抓住那把弓回忆着什么,随后学着李筠欢的样子,轻轻用力拉开弓弦,然后将准心对着李吹寒。
他松开手,箭偏了一点,擦过李吹寒的耳下射到了他背后的柱子上。
李吹寒对时榴的试探似乎毫无察觉,他靠近时榴,轻握住时榴搭在弓上的手,在他的耳边窃窃私语:“玉儿好聪明,很有天赋呢。”
然后又用手在时榴背后环抱着他,把脸靠在时榴的肩膀上,轻声夸赞他:
“我们的玉儿是一个小天才。”
时榴被他烦的不行一把把他推开,瞥了他一眼,随手扔下了这把弓后迈着步子往外走。
李吹寒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是怎么了,看着时榴离开的步伐连忙追上去问:
“怎么了玉儿,不练了吗?”
“是不是累了,想不想吃点什么东西,我看你一天都没怎么吃饭,锻炼也不要累着自己,我让人给你买回了你最爱吃的醉香楼金陵烤鸭,要不要尝尝,还是热乎的。”
时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理睬身旁一直烦扰着他的声音。
他的心里想着刚刚李吹寒无意间对他的评价,真的有天赋吗?
明明做什么都很有天赋,可为什么也做不成。
环视着着四周的高墙,时榴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因为伤病许久都不运转的大脑刚刚才慢慢意识到。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似乎失去了一切动力,和一直以来的目标。
现在的自己,只是一个是被他人的爱欲所摧毁的,一个残缺的人。
家人,朋友,孩子,前途,全都葬送了,他什么也没留住。
可他明明从未渴求过什么,为什么却总在为失去而流泪。
短短一年不到,他从扬州首富家的千金公子,父母捧在手心的掌上明珠,师长寄予厚望的优秀学生,变成他人口中处心积虑,心思不纯的长赢侯夫人。
偶尔时榴还会自嘲的想,早知如此当初就不那么费力地去读书了,谁能想到最后他居然连参加考试的资格都没有。
这么多年时榴从未停下过对自己的声讨,他在反思是不是因为自己,时家才会覆亡。
他从不在乎自己过的够不够好,他内心充斥着悔与恨,总在深夜里折磨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总在伤害自己的人会安然无恙,
为什么爱他的人却痛苦绝望。
前两年时榴想过就此一了百了,可他的仇人还逍遥自在地活在这世上,他不能死。
还没有手刃那些混账为自己枉死的亲人报仇,他还不能死……
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他得做些什么,他必须做些什么。
所有人都在尽力扮演着一出岁月静好的戏,仿佛整个世界都在驯服他,那些人用行动告诉他:一切都过去了,你看,现在大家不是都挺好的吗?
你也挺好的不是吗。
时榴永远都过不去那道坎,李吹寒一直在用他的行为来劝导自己不要总揪着过去不放。
可是凭什么呢?受委屈明明的是自己又不是他。谁也没有资格让他谅解那些过去,毕竟放下也不是仅仅靠一次的原谅,而是每想起一次都要原谅一次。
那天过后时榴一直避着李吹寒,他叫上李筠欢陪自己在榴树下乘阴。
李筠欢只觉得天赐良机,听见丫鬟的传话后马不停蹄地收拾好自己赶过来。
结果发现时榴只是嫌弃石椅太硬想拿当人肉垫背。
……
但他依旧还是很开心,轻轻抚摸着怀里母亲柔软的额头,李筠欢想替他抚平心中的郁结。
妈妈,如果你厌弃了那个人,我们两个私奔好不好。
不要再难过了。
结果时榴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也许是在李筠欢还沉迷于这一刻温馨的幻想时,他缓缓地睁开眼睛,却看见了李筠欢一脸痴相的样子……
漂亮的脸上突然浮现了疑惑不解的神情。
李筠欢连忙收回自己刚刚不正当的某些心思,也收回自己刚还无处安放的手,开始正襟危坐起来。
“筠欢?”
“母亲,我在,怎么了?”
他假装很认真的在听时榴讲话,实则眼神早已开始飘忽不定,一会儿盯着时榴的眼睛,一会盯着他的嘴巴看。
“唔,你想不想去上学?”
听见时榴问他的话,他才镇定下来,随后有些犹豫地回答:
“想,但是……我还有点舍不得离开母亲。”
时榴没有像他期待地那样安慰自己,只是用手指勾住李筠欢地长发,在指尖打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