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谢凡和李宁既然都单独收到了喜帖,自然也是要送份礼。可是两个小秀才不像张家财大气粗又开着铺子,为了送礼便犯了难。于是两人一起去请教好朋友张世贤。
张世贤跟着父亲做了半年生意,本来是活泼外向一少年,也精通些人情世故了。小胖子略一思考便说:“两位兄弟祝贺陆表哥婚事,你们本来是平辈年纪又小,送礼不在于贵重,在于心意,可拣些显露读书人风骨的。”
谢李两人听了深感有道理,于是用攒下来的零花合买了些笔墨纸砚,另外花五分银子又买了两个红边小挂轴。两人各自搜肠刮肚写了一首庆贺诗,把诗整齐誊写到小轴上。
准备妥当,众人早早起床出发前往溧水县陆家。因为东西带得多,张老太太乘轿子也走得慢,到了傍晚才到。道路不甚平整,驴车一路颠簸。谢凡第一次坐了这么久的驴车,头昏脑胀,两腿颤颤。好不容易到了陆家,下车谢凡差点吐了。还好陆家下人在门口接应,扶住了谢凡,还预备了热茶喂给他,好不容易才缓了过来。谢凡因为身体不适,简单和陆家人应酬寒暄了一下,就早早去客房休息了。
因为睡得早,谢凡半夜又渴又饿,在客房里找了个遍也只找到小半壶凉茶。谢凡一口喝完也觉得不够解渴,饿着还能勉强睡着,渴着他是真睡不着。于是他决定出去找找有没有守夜的下人,要点水喝,最好还能来块点心。
趁着月色,谢凡披上外袍,推门出去,门外却没有人,沿着小路走了一段也没有看到人。谢凡想:“可能大家都去准备婚宴了,人手不够。陆家条件是真好,宅子这么大,绕来绕去,比在我家麻烦多了。”
谢凡开始是想找个人,这一路乱走,他似乎是迷路了。四周都黑黢黢有些怕人,冬天晚上也是真冷,他已经不那么想喝水吃点心了,他更想找到路回去睡觉。
正在焦虑中,谢凡隐隐约约听到了人声,他心想,“终于遇着人了。”于是顺着声音来源走去,声音似乎有些熟悉,谢凡略想了想,听出这声音是陆平友的。
谢凡心想:“太好了,遇到了陆表兄。不过他怎么这么晚都没睡,难道这里人也和上辈子的人一样,有婚前焦虑症?”
他正想走上前招呼陆平友,此时隐隐约约有呜咽声传来,于是他连忙停下脚步。
谢凡心想:“难道陆表兄在哭?让亲戚朋友发现自己结婚前半夜哭多丢人啊。那我还是别打扰他?我是不是该走?别被他发现了吧。”
谢凡顿时有点进退两难,立在当场。接着那呜咽声变得有些不可描述,嘤嘤呜呜,好像快乐又好像痛苦。
谢凡如果是真正的十二岁儿童,他不会明白这个是什么声音,他也不会在此刻尴尬到脚趾扣地。但是,谢凡在上一世是个成年人。虽然他是个母胎单身,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他懂了,不过他宁愿自己没懂。
“自己居然莫名其妙地撞上陆平友在婚前做儿童不宜的事情。苍天啊,这是什么修罗场啊。”谢凡在心里哀嚎。
他屏住呼吸,一动不动,生怕发出声音,惊动了办好事的两人。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嘤嘤呜呜之音渐渐变得激烈,最后停了下来。
谢凡心想:“终于结束了,我可以溜了。”
可是两人在做完正事之后,又开始交流感情,一人一句地聊起天来了。
谢凡心想:“也对,不能提裤子就走嘛,事后总要聊两句的,我勉强再等等吧。”
可是就在此时,谢凡发现说话的两个声音都是男声。一个清脆一点的是陆平友,另一个低沉一点的,谢凡没听过,但是声音绝对是个成年男人的声音。谢凡当场石化了,不知道是夜里风太冷把他冻僵了,还是他站久了腿麻。
虽然身体僵硬,但是谢凡脑子开始空前活跃,各种猜想涌现出来:“这时候的人婚前和不是法定配偶的异性,发生点什么倒是很正常。但是陆表兄这是和同性欸,说明他是……?原来陆表兄翩翩少年、眼神忧郁是因为这个?难道他府试时候不是和那个妓女翠凤有纠葛?是和那个吴公子?
那陆表兄娶妻结婚是为了做样子的吗?虽然现在社会风气,男子只要娶妻生子,完成义务,似乎有同性别的伙伴也无伤大雅。但是即将进门表嫂,要开始悲惨的同妻生活了?再或者陆表兄其实是双,男女通吃,和翠凤吴公子都有关系?”
谢凡从来没有这么累过,纷繁思绪和种种猜想让他脑中一片混乱。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终于交流感情完毕。此时天色已隐隐有些发白,谢凡借着光线,拖着麻木身躯,回到了自己所住客房。饥渴之感都已被抛诸脑后,只是默默上床躺下,直到陆家下人敲门请他观礼。
由于昨晚所闻太过震撼,谢凡白日都混混沉沉。美味佳肴琳琅满目,也失了胃口,只味同嚼蜡地胡乱吃了几口果腹。原先想着仔细观摩明代婚礼仪式,沉浸式凑热闹,因着昨晚的事情,如今这喜庆的场面,让谢凡十分不是滋味。新娘子身着凤冠霞帔,光彩照人,于他眼中也分外刺眼。
“新娘知道自己的丈夫有这样的爱好吗?现在她应该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发现呢?如果发现了她能怎么办?他们是不是依旧也会生孩子?这个时代对女人真是太残酷了。”谢凡心中默默为新娘子而叹息。
谢凡甚至想做点什么把婚礼搅和了,但是仔细一想自己能做什么呢?站出来说自己昨天半夜听到陆平友和一男子不可描述?先不论众人相信与否,在这个时代,这件事本身能影响到这段婚姻吗?如今婚姻皆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结两姓之好,夫妻两本人意见并不甚重要。婚后良家妇女须得贞洁,男子却不必,哪怕是同性也无不可。
可是无论谢凡如何感慨,仪式都顺利进行,各位宾客都喜气洋洋。张世贤说得没错,陆有富对谢凡和李宁所作贺喜诗非常满意,如今都被挂在堂上。谢凡会想起自己那一番搜肠刮肚,觉得格外讽刺。
仪式结束,众人都喝酒闲话起来。祖父祖母听说谢凡昨天头晕,来看谢凡身子如何,谢凡也怏怏的,祖母一脸担忧叫他多多休息。谢凡默默无言,有亲友招呼都推说是昨天坐驴车给坐晕了头,身子不爽利,草草应付打发了。
忽然间,谢凡听到一个沉稳男子声音,正是昨夜和陆平友大战三百回合之人。
第19章 封建时代的爱情
谢凡一听这声音便紧张起来,抬头一看是舅爷陆有富带着一个中年汉子和一个二十多岁青年一起往自己这边过来了。
谢凡连忙勉力站起来,给舅爷爷打躬作揖,陆有富连忙伸手虚拦,口中说:“侄孙子如今都做秀才了,怎么好受你的礼。你身子不爽利,快歇着吧。”这话当然是客气,谢凡自然而然说道:“舅爷如何不能受,在家里我是晚辈。晚辈向长辈行礼天经地义,何况向来多蒙舅爷照顾。”这番话说得陆有富脸上笑容满面,眼中得意之情掩饰不住。
接着陆有富又对谢凡介绍旁边两人。那中年男子高大健壮、面皮黝黑,国字方脸,浓眉大眼。正是陆有富的儿子,陆才明。他常年外出经商,见多识广,一派精明强干模样。谢凡也照旧对他打躬作揖,口称表叔叔。陆才明也伸手虚拦,再拱手还礼,说:“小时候见你,表叔就知道你聪明,如今果然出息了。”
谢凡想原来明朝长辈夸孩子也是差不多说辞,也说了几句客套话“哪里哪里,过奖过奖”。
终于轮到介绍英俊青年,这青年生得十分高大,宽肩蜂腰,剑眉星目。陆有富介绍此人名叫伍达志,是位皮货商人,从北方来。是陆平友在南京所结交的好友,如今还是陆平友大舅哥了,因为新娘子正是伍达志小妹。伍谢两人平辈,但谢凡是秀才,那青年便先向谢凡作了一个揖,口称“幸会幸会”。
谢凡顿时愣住了,信息量巨大,感觉脑子都不会动了。不过由于肌肉记忆,谢凡还是向伍达志回了礼,也说“伍兄幸会,幸会”,然后鬼使神差般又说了句“伍兄实在是陆表兄至交好友。”
这话听来实在莫名奇妙,所幸现场闹哄哄,陆有富三人也还要应酬其他众多宾客,又往别处去了。这句话虽然没头没脑,也没有引起三人什么反应。
三人离开后,谢凡愣愣地坐下来,恰好李宁过来找他说话。李宁在陆家备受款待,喜宴上更是吃好喝好心情好。此刻他正吃了一肚子鸡鸭鱼肉,有点腹胀,因此找谢凡说些闲话,顺便消消食。李宁见谢凡面前碗碟空空,关心道:“凡哥,昨晚头晕还是没缓过来么?可惜错过今天这些好肉好菜了。”
谢凡还震惊于昨晚另一个男人就是伍达志,偏偏他妹妹却是新娘子。也没心思在意吃喝,只问李宁道:“李兄弟,刚刚听说那位伍兄是陆大哥在南京时结交的,还把他妹子嫁给了陆大哥,想来关系是顶好了。我们那时一同在南京,我怎么一点儿不知道?”
李宁回答:“这位伍兄正是那天我在秦淮河上见过的公子哥儿,只是我当时听岔了,还以为是姓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