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小乌鸦在她睡着后,才蹑手蹑脚地出现。
  它用翅膀捂着脸,似是害羞般偷偷露出三分之一的眼睛,去偷瞄入睡的小姑娘。
  确定小姑娘睡着了,它才悄悄地将翅膀放下,背过身冷酷地盯着外面,成为守护她夜晚安全的骑士。
  只是时不时会偷偷扭头去看小姑娘,然后又用翅膀捂住脸。
  夜晚的神殿安静异常,暮那舍从圣女殿外路过时顿了顿,他似乎感受到了异样。
  他想上前,可迎上的就是龇牙咧嘴的高加索大人。
  暮那舍只能整夜在圣女殿外守护,直到那异样消失。
  泠妩在白日除了祈祷,就是学习礼仪和治愈术。
  她学习的速度很快,不出多久就完全掌握了治愈术的精髓。
  没多久,就由暮那舍亲自教导了。
  “试着去将它治愈。”暮那舍将断了腿的小仓鼠拿出。
  泠妩伸出和仓鼠差不多大的小手,隔着一段距离,手心凝聚白光。
  温暖而柔和的光亮几乎占据整座神殿。
  信徒们不可自控地为这幅场景而吃惊:
  “天呐!圣女冕下不愧是神眷者!”
  “难怪光明神会如此的偏爱圣女冕下,我想没人会不爱她的!”
  “等到明年圣女冕下离开神殿,赐福信徒时,我想整个格兰城都会为圣女冕下而疯狂!”
  伴随着他们的赞美声,暮那舍心口也跟着一颤。
  他低头看着恢复如初,对小姑娘亲昵不已的小仓鼠一眼,才平复心神和她对视。
  泠妩迎上他的目光,问:“教皇冕下,是我做的还不够好吗?”
  暮那舍摇头。
  他将小仓鼠递给教徒让他们将仓鼠送走。
  仓鼠挣扎着从教徒手上跳下,朝辛西娅跑去,然后又在距离辛西娅一步距离时停住,朝她跪拜。
  这样诡异的动作,却让信徒们跪地,也跟着朝辛西娅匍匐。
  在这一刻,暮那舍心底有了一个疯狂的念头。
  他命令狂热的教徒离开,拿起匕首将自己的手腕割开一道口子。
  让泠妩不解的是,暮那舍的手腕上还有一道不久前才刚刚愈合的伤疤。
  而那流出的鲜血也不是红色的,而是隐隐泛着金色的。
  金色的血液,无论是在西方还是东方,都是属于神明的血液。
  只是金色不多,驳杂的红色显得无比低贱。
  “辛西娅,你可以将我的手腕治愈好吗?”暮那舍的声音依旧冷漠。
  泠妩抬眸与他对视,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很是平静,像是无人能掀起他眸底的波澜般。
  “辛西娅可以试试。”泠妩说着,就落下指尖。
  白生生的小手悬在半空,手中凝聚的白色圣洁光辉朝那不断滴落血液的伤口而去。
  她的小脸逐渐变得苍白。
  “果然,还是不行。”暮那舍心中喃喃。
  他平静垂眸准备收手,却感受到自己的手腕正在逐渐愈合。
  细细密密的痒意蔓延,暮那舍愣住了。
  那双碧蓝色的眼眸深处除去惊愕,还有一丝跻身暗夜,终见曙光时的不切实际。
  第367章
  “教皇冕下?”泠妩收手时唤道。
  苍白的脸色,让她看起来很是脆弱。
  因为年纪小,身体未长开,第一次耗费这么大的能量还没得到补充,让她的体力有些不支。
  泠妩眼前发黑,见暮那舍还在沉默,她只得抓住暮那舍终年未曾掀起过一次褶皱的白金色衣袍。
  抓力传来的瞬间,暮那舍这才缓过神来。
  他低头看着小姑娘。
  心口许久未曾升起的希冀,让他忘却了圣女不能被触碰这一规矩,第一时间俯身将小姑娘抱起。
  “抱歉,这次是我的疏忽。”暮那舍一贯夹杂雪的声音如今软化了许多。
  他将怀中的小姑娘抱紧,刚刚被治愈好的手还在轻轻发颤。
  可他根本无心去顾及,整个心都如被多瑙海滔天的海浪席卷。
  这是他这么多年来,唯一看见的曙光。
  无论如何,他也不会让这份曙光熄灭。
  他缓步抱着疲倦的小姑娘回到圣女殿。
  在踏进圣女殿的刹那,他似乎看到了高加索一直在盯着他,那眼睛里似有不悦。
  而那双淡漠的眸子在这一瞬,也唤回了他尘封久远的记忆。
  只是此刻的辛西娅有昏睡的前兆,让他不得不立刻停止回忆。
  将泠妩放好,暮那舍手中治愈术不断送往泠妩体内。
  他想,如果此刻有面镜子对着他,他一定会见到自己和一个月前看到的那双苍老的、犹如牛母亲般的眼睛差不多。
  他活了太久太久了。
  在他富饶又归于贫瘠的生命里,他是无法死去的。
  因为……
  一道急促的女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光明神在上!圣女冕下她究竟是怎么了?”
  若拉焦急着,连向来平稳的步伐也变得凌乱吵闹。
  “教皇冕下,圣女冕下她是生病了吗?您的治愈术也无法令她痊愈吗?”
  若拉提着修女黑白色的长裙,慌不择路地想转身,“我应该去祈祷光明神的降临!对!伟大的光明神一定能……”
  “若拉。”泠妩及时将她唤回。
  暮那舍也收回了手,在小姑娘说话时,看见了那恢复血色的唇瓣,他心底才舒出一口气。
  他没有说话,退到一侧。
  “冕下,您、您还好吗?”若拉的裙子和发丝有些凌乱,显然是匆匆赶来的。
  “若拉怎么来了?”泠妩问。
  她问完,若拉才回过神。
  “我是听说……”若拉眸底瞬间燃起火星子,她问暮那舍:“请问是教皇冕下将圣女冕下抱回圣女殿的吗?”
  “是我。”暮那舍言简意赅。
  他已经意识到他触碰了辛西娅,也已经做好准备,向光明神揽下罪责了。
  “请原谅若拉的不敬,若拉想知道为什么今日在教皇冕下的指导下,圣女冕下会受伤?”
  暮那舍没有想到,若拉居然会问这个问题。
  在他没有回话的时间中,若拉又补充:
  “之前,圣女冕下在其他教徒的教导下,都是优秀地完成所有课业,更是从来没有过半点不舒适。”
  “……”暮那舍费解。
  他是看着若拉长大的。
  若拉从小就展现了她一丝不苟、深受礼仪规矩约束的性格,从没有哪一刻会这样大呼小叫。
  至少在他面前,若拉从未有过这样失态的一面。
  更甚至,是直接质问他。
  若拉在暮那舍的费解里,也逐渐回想起自己因为焦急而失了态,她的手垂落在修女裙的两边。
  若拉并不后悔。
  自从半年前圣女冕下生病之后,若拉就陷入了自责中。
  泠妩出声打断这怪异的气氛:“教皇冕下,我已经没事了。若拉是关心则乱,希望教皇冕下不要责罚,我的朋友。”
  “我的朋友”一出,此刻将泠妩视作救赎的暮那舍根本不可能会怪罪若拉。
  暮那舍:“我没准备责罚她,你好好休息。”
  若拉:“这和冕下没关系的,冕下您现在需要恢复身体。若拉所犯的错,若拉愿意承担,等您睡着了,若拉就会跪在光明神前,忏悔自己的过失。”
  熟知若拉的泠妩没有再劝。
  暮那舍却在此时,回答了若拉刚刚愤怒下的质问:“是我让圣女学习更高的治愈术,却忽略了她的年幼,这的确是我的错。”
  虽然是回答若拉,但看向的却是泠妩。
  碧蓝色眼睛中带着明晃晃地虔诚。
  若拉皱眉,“那么请教皇冕下,以后多体谅冕下的身体。”
  暮那舍点头,本想握紧权杖,却发现在匆忙间,权杖被遗失在了学习治愈术的殿宇里。
  握了个空的手稍拢起,最后垂落而下。
  得到安静的泠妩闭目养神,二人才离去。
  光明神像前。
  暮那舍垂眸,口中呢喃:
  “光明神在上,您卑怜的信徒暮那舍犯了一个滔天的罪责。”
  他抬起头。
  那双碧蓝色的眼睛中,却并无虔诚。
  “我,触碰了您亲自选中的圣女。”
  神光沐浴下,他看见了高坐于神座上看不清面容的光明神。
  “暮那舍。”祂说。
  暮那舍被这一声震的喉间甜腥,但他恍若感觉不到疼痛,只仰头试图看破这片穹顶。
  “您在惩罚我。”暮那舍说,“惩罚我当年亲手杀死希莉雅的过错。”
  祂依旧无悲无喜高高在上,甚至对“希莉雅”这个名字的出现,也无动于衷。
  但祂却从神座上走了下来。
  一步步朝暮那舍靠近。
  被神光拥护的祂伸出手,落于暮那舍的额头上。
  “我能听见你的想法,暮那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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