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泠妩的声音隔着帘子响起,因为染了风寒,声音有些喑哑。
她一边克制喉间痒意,一边心中猜测时盛此刻心中所想。
他这次亲自来,大抵是想瞧瞧自己是不是真的病了。
若是她真病了,那就做一番母慈子孝。
若是装病,也能将前几日她关心他是否按时用膳、真的改过自新一事推翻。
时盛只朦朦胧胧看清泠妩的身影,但前几日她注视自己用膳时的模样经久不散。
所以哪怕现在的他看不见,也能想象得出,她隔着帘子望向他时眸中的慈爱与温柔。
让他抗拒之余,还有些信任她话中的关心。
他的身边除了张成的确是再无人关心过他。
这般一来,他也软了往日冷淡的语气,语带温和:“母后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话一出口,张成先是眉心一跳,用余光去悄悄打量身着玄色龙袍的时盛一眼。
这一看不要紧,此刻才发觉自己这总以冷面示人的陛下,面上染了些许担心。
不管这担心是因为什么,张成都在心中将这个太后的地位一提再提。
而且他总有种预感,日后恐怕还不止于此。
“有陛下这份心就够了。”泠妩回道,想起时盛常常为了朝政不顾身体又叮嘱了声,“陛下这几日可有按时用膳?”
她时间不多,若是她离开后,他却因为身体不好早早离世,届时时朝免不了一场皇位争夺下的百姓流离。
时盛不知为何有些底气不足,顿了半晌,他开口:“母后的叮嘱,朕都记得,只是偶尔会忘记用膳。”
张成嘴角抽了抽。
偶尔?一天四顿忘三顿,也能叫偶尔?
“张成你说。”女子温和的声音带着威压与严肃。
压迫感致使着张成腿一弯就要跪下,“回禀娘娘,陛下他……”
时盛压下心头对此刻泠妩身带压迫的探究,轻咳一声,垂首看向张成的目光里带着威胁。
张成一张老脸紧皱,欲哭无泪。
现在缓过神来,他倒不怕欺骗太后娘娘,他怕的是以后陛下敬重太后娘娘,会想起他今日欺骗娘娘一事……
罢了!反正横竖都是一刀,那就让这一刀迟些吧。
“回禀太后娘娘,陛下他自那日您离开后,日日都会按时用膳。”
时盛满意收回目光,负手而立气定神闲,只是对泠妩刚刚语气里的压迫仍旧带着怀疑。
隔着帘子泠妩都能感受到时盛对她的探究,她没有作声,沉默良久后,才叹了口气,“先帝仙去前曾叮嘱过本宫,让本宫好生照看你。”
时盛掩去眸底复杂。
父皇离世前曾和他说过不止一次,除了祸国外,这个母后作什么妖都要顺着她。
他回道:“朕自今日后,定然不忘母后嘱托。”
见他答得干脆,泠妩也回的干脆,“如此甚好。”
在沉默的氛围里待了片刻,时盛主动开口:“既如此,那儿臣先告退了。”
“嗯。”
得到回应,时盛顿了片刻这才转身。
刚出殿便听到身后传来女子咳嗽的声音。
这才想起,除了起初不知他来时的咳嗽后,刚刚那一番有些亲近的对话里,她的确是一声未咳。
现如今他走了,她才似是憋久了一般咳出声来。
若当真是图谋不轨,她在他眼前咳的厉害,兴许还差不多。
又何必需要这般?
他琢磨不透她这样做的意思在于什么。
难道只是简单的,想让他不为她而担心吗?
时盛批了一天折子也无法静下心来。
张成眼瞧着,这才大着胆子问了声:“陛下可是担忧太后娘娘的身子?”
“此话怎讲?”时盛额前冕旒微动,偶尔显露他困惑的眉眼。
张成试探着开口:“陛下自重华宫离去后,便一直……面带沉思。”
时盛瞥他一眼。
“奴才大着胆子多嘴一问,陛下权当奴才胡言乱语罢了。”张成摸了摸额角的冷汗。
“退下吧。”
“……是。”
张成退下后,独留时盛坐于上首,俯视满殿冷清。
良久,他开口唤了一声人名:“影一。”
“奴在。”殿中凭空出现一道人影。
他一身墨色衣衫,蒙着面跪地,俯首看不清面容。
“你去太后身边,若她有何异样及时回禀……”时盛顿了顿,又添上一句:“若她有危险,护她周全。”
“是。”影一应了一声,消失无踪。
时盛站起身走到窗户旁,望着外间纷飞大雪,忽有怅惘。
他自幼便失了母亲,幼时也曾艳羡过其他皇兄甚至公子。
现如今的他坐拥江山,母爱于他而言只是锦上添花。
但这种被人挂念着的感觉并不生厌,如果她能一直如此,那他也不介意将感情再多倾注。
第286章
染了一日风寒的泠妩在夜间等到了三个团子。
蹑手蹑脚进入的小狐狸,在观望许久才朝后方的两个毛茸茸看去,“来吧,娘娘睡着了。”
绫罗话落,一跃而上窗台,“生病可难受了,今日的道行我们匀一些给娘娘,但也不能给太多,否则那群太医会觉得娘娘今日是装病的。”
她说着去看小银狼和小白虎,二者也跟着一脸关心地趴在窗边,一副想去又害怕会吵醒床上之人的模样。
见此,绫罗还有什么看不懂。
到了夜间,白日里最是稳重的一狼一虎脑袋里只有身为渡劫后的那个年岁,而白日里藏起来的情绪,都会在晚间得到释放。
故此便总是需要她的照看。
此事也与当年渡劫一事有关,只是相比岁穗的道行化人,已经幸运许多了。
所以这两个姐妹……
正想着,她便准备将今日的道行收归,一回头却见那一狼一虎不见了踪影。
绫罗急忙扭头去寻找,便见那小狼已经迈步前往了娘娘身边,头低下看那模样显然是想要去蹭娘娘的脸颊。
“琳琅!!”绫罗忍着想要冲上去的心。
上次她差点就闯祸了,今天……再不去好像也不行了吧?
小银狼低头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女子的脸颊,一道柔和的银色光辉萦绕而出,笼罩住女子。
见女子蹙起的眉舒展,连沉闷的呼吸也轻松下来,小银狼黑曜石般的眼睛里心疼还未散去。
——她好看,好喜欢她。
小银狼如是想着。
“琳琅!”绫罗又轻轻喊了一声。
小银狼继续不理会,只低头看着女子的睡颜。
——她鼻子红红的,生病了也好看。
小银狼又这般想着。
“琳琅!!”绫罗怒了。
小银狼继续低头看着,甚至还想要再蹭一蹭女子。
但女子睫毛颤了颤,似是被绫罗的声音惊到,见此小银狼这才抽空瞥了眼炸毛的狐狸。
“绫罗你太吵了。”琳琅的声音很是冷漠。
本能的害怕,让炸毛狐狸瞬间缩了缩脑袋,还伴随着疑惑的“琳琅你晚上也不笨了”?
而一直默不作声的小白虎则高高昂着自己尊贵的头颅,迈着懒散的步子下了床,重新一跃跳回窗台,屈尊降贵地一爪子拍到狐狸的脑袋上。
“绫罗,闭嘴。”月辉按着绫罗的脑袋说。
绫罗:“……”怎么无论是白天还是晚上,被欺负的都只有她?
还有琳琅为什么突然和娘娘这么亲近了?还没收取今日的道行,就将自己的道行送给娘娘庇护身体了。
重华宫上方黑衫男人轻盈落于屋檐之上,他的面容看不真切,独留一双墨绿眼眸低垂,俯瞰下首白茫一片的天地。
总算有个光明正大的借口,来到娘娘身边了。
不过片刻,他的身影便于原地消失,不知藏匿于何处。
他的到来没有惊动下方的三只团子。
睡梦中的泠妩虽察觉出,但身边一只银团子毛茸茸总是想往她的脸上蹭,让她分不出心神。
翌日,泠妩身体大好,但来把脉的太医却察觉不出,依旧让泠妩按时服药,只是煎好的药都被琳琅换成了滋补的汤药。
“娘娘该喝药了。”琳琅端着汤药。
泠妩接过一口喝下,也未曾要蜜饯。
见此,琳琅不知瞎想了什么,眼里的心疼都能化成泪水溢出来。
她软着声音询问:“娘娘可有想吃的?奴婢让小厨房多备些。”
泠妩抬眸看了眼满脸迷茫的绫罗一眼,“鸡汤。”
这几个小崽子很是有用,若能化为己用,在她死后也能守得时朝几代江山,如此便算作她们算计原身的一些报酬。
“娘娘近些日子好似格外喜欢喝鸡汤,若不然等娘娘病好了,准备一桌全鸡宴,让娘娘吃个痛快?”琳琅今日不知为何打破了那道冷淡的屏障,话比平时多出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