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只要您还不肯收回这该死的‘恩赐’!”
“我每一次重生,都会站在这里,向您举起反抗的剑!”
他的声音嘶哑,却字字清晰,声音回荡整个殿堂。
不是为赢,而是为证明,没有什么是真正永恒的。
王座之上,利维坦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的“叛徒”,他缓缓抬手,冰霜顺着地面蔓延,将恶魔的双腿冻在原地。
“你可以恨我。但契约,不会更改。”
克罗塞尔大笑,笑声里带着疯癫,“那您就永远活在‘期待’里吧,“
他猛地将剑插进地面,裂纹瞬间蔓延至利维坦脚下:“期待我下一次复活时,会不会比这次更狠、更疯...”
“那就如你所愿。”
“我会一次次复活你。”
利维坦,“而你,会一次次死在我的手里。”
恶魔大笑,“好啊!那就看看!”
“是您的权柄先磨灭我的灵魂!”
“还是我的剑先刺穿您的信念!”
这是一场没有尽头的战争,一方用死亡证明忠诚可以被扭曲,一方用复活证明反抗终将被驯服。
冰锥贯穿恶魔胸膛,他最后的目光仍死死盯着利维坦,嘴唇翕动:“下次....见,我的陛下。”
血从他克罗塞尔窍涌出,□□在焚烧中坍缩。
最后一刻,他看向父亲和其他愤怒的臣子,嘲讽道:“你们骂我疯...”
“可你们谁敢说,自己从未恨过这‘永生’?”
“如今的海地司没有阶级,可在不变的记忆里,心头的阶级可不会消除。”
“你们每一次重生,第一眼看见陛下时,”
“是先想起忠诚...”
“还是先想起,自己永远只能跪着说话?!”
群臣的怒斥戛然而止。
利维坦始终面无表情,既不阻止也不赞同。
“您用永恒统治我们...可曾想过...”血肉从骨骼上剥离,声音却愈发清晰,“正是这份'恩赐'...我们永远记得!”
在彻底消散前的刹那,他对着整个海地司发出最后的声音:“您赐予的每一次痛苦...都比死亡更漫长。”
永生不是恩赐,是永恒的枷锁,而记忆,是最沉重的镣铐。
他在质问所有人。
问这扭曲的、永恒的、看似完美实则腐朽的秩序。
火焰吞噬他的瞬间,王座厅陷入死寂。
只有利维坦听见了克罗塞尔最后的低语,“陛下,您其实...比谁都懂这种痛苦吧?”
大臣们回过神后,马上跪下表忠心,“狂妄!”
“陛下,请即刻将他永世封印!”
“叛徒不配再入轮回!”
咒骂声几乎掀翻穹顶,可利维坦充耳不闻。
【作者有话要说】
利维不能复活赛尔的爱人,设定中恶魔们都只属于对应的领主(包括灵魂),他们对魔王绝对忠诚。
尤其是海地司,如果利维坦死亡,海地司的恶魔会集体自杀。[猫头][猫头]
第98章 答案
利维坦站在一株漆黑的曼陀罗前, 指尖抚过花瓣。这花是某个大臣当年种的,说它的毒性可以酿出最烈的酒。
如今花还在,酿酒的人却早已不记得配方。
身后传来脚步声。
“陛下, 玛门陛下来了。” 塞尔低声汇报事务,语气恭敬。
利维坦没有回头,只是问:“塞尔, 你觉得遗忘是恩赐还是惩罚?”
塞尔怔了怔, 毫不犹豫道, “是陛下的仁慈。”
利维坦轻笑了一声, 没再说话。
仁慈吗?或许是,他也累了。
塞尔有眼见地无声离开了。
塞尔离开后,殿门缓缓闭合, 将最后一丝光线隔绝在外。
利维坦独自站在曼陀罗前, 指尖碾碎了一片花瓣,毒液顺着皮肤渗入,却连一丝麻痹都无法带来。
如果遗忘是恩赐...
为何每一次离别,都像是另一种死亡?要是没有力量、记忆……就算灵魂是一样, 人还算同一个人吗?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答案。
那些重生的恶魔,有着相同的面容、相同的血脉, 甚至相同的灵魂波动。他们用陌生的眼神仰望他, 用崭新的忠诚宣誓效忠时...
真是讽刺。
他缓步走向王座, 黑曜石王座映出他模糊的倒影。
下方, 新一批重生的恶魔单膝跪地, 宣誓效忠。他们的眼神干净、炽热, 像初生的火焰, 没有一丝阴霾。
“陛下。” 为首的年轻恶魔抬头, 眼中满是纯粹的敬仰, “我们将为您而战,至死方休。”
利维坦淡淡地“嗯”了一声,目光扫过他们熟悉又陌生的脸。
利维坦再一次见塞尔时,那双眼睛里没有恨,只有初生般的纯粹。那一刻,他忽然明白了最残忍的真相:遗忘不是仁慈,而是比死亡更彻底的湮灭。
可即便如此,他依然选择继续。
如果连“永恒“本身都不再相信灵魂不灭,那么这漫长的时间洪流中,还有谁能紧握那一点微弱的“存在“的证明?
‘您嫉妒我们敢为所爱而死。’
曼陀罗的香气在黑暗中弥漫,像一场无解的毒。
利维坦闭上眼睛。
是啊...
我嫉妒了。
所以删了他的,他们的记忆。
所以成了这座坟墓唯一的守墓人。
守着那些连本人都已遗忘的誓言,守着每一次死亡与重生之间被抹去的痛苦,记得他们曾如何炽热地恨过或爱过...
曼陀罗在夜风中摇曳,毒香弥漫。
“真是可笑。” 利维坦低声自语,声音消散在永恒的长夜中。
明知是徒劳,却仍固执地记录着一切。
他创造完美臣民的同时...也杀死了最后一个会认识他的人。
利维坦垂下眼,累吗?痛苦吗?记忆才是存在的证明,他想要记住,他们想要遗忘,这样的结局,是美好的。
他转身走向寝宫深处,衣袍拂过地面,没有发出一点声响,走廊两侧的烛火随着他的经过一盏盏熄灭。
利维坦推开寝宫的门,缓缓躺下。
清淡的木质香从门缝渗入,填满整个房间,是后院永不凋零的蓝花楹。
利维坦突然想起那片绿叶,他抬手划开空间,用魔力构筑了一个抵御永恒侵蚀的屏障,做完这些,他自嘲地笑了。
‘这次...就睡久一点吧。’
他闭上眼睛,幽蓝的魔力开始收束,化作茧般的冰层,一寸寸覆盖他的身躯。
利维坦的意识开始下沉,坠向一个或许没有尽头的梦境。在那里,记忆不再是负担,时间不再是敌人,而那个有着温暖双眼的人,会再一次对他微笑。
在意识沉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他恍惚听见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利维坦!”
是幻觉吧。
他闭上眼睛。
永恒墓地恢复了它应有的绝对寂静,只有那株绿植在角落静静生长。
最后一缕冰雾封住利维坦的眉眼,海地司的天空突然飘起了雪。
塞尔站在殿外,无意识地伸手接住一片,雪花在他掌心化作水珠,像是谁的眼泪。
陆渊在梦里低头,看见自己赤足踩在冰层上。深蓝的冰面之下,隐约有庞大的阴影游过,像鲸的远古生物。
雪越下越大。
他呵出的白气凝结成霜,睫毛上挂了细碎的冰晶。远处传来断续的鲸歌,透过厚厚的冰层,像是从深海传来,又像是从他自己的胸腔里震荡而出,沉闷而哀伤。
陆渊在梦中行走,每一步都陷进深雪,冰冷的触感真实得不像梦境。
午夜,陆渊在公寓的床上翻了个身。
窗外,城市的灯光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模糊成朦胧的光晕,雪花落在空调外机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他梦见一片海。
不是热带明信片里那种欢快的蔚蓝,而是一种近乎黑色的深蓝,像利维坦眼睛的颜色。海水漫过他的脚踝,冰冷刺骨却又奇异地不令人畏惧。
远处海平线上,一道银线缓缓升起,分不清是黎明还是月光。
然后他听到了那声音。
从海洋最深处传来,悠长得仿佛穿越了几个世纪,低沉得让他的胸腔都随之共振。那声音里包含着太多无法言说的东西:孤独、寻觅、某种未完成的承诺...
陆渊不记得自己是否听过,他向前走去,海水逐渐没过膝盖、腰间、胸口。奇怪的是他并不窒息,只是感到一种缓慢的、温柔的压迫,像是被深海拥抱。
“利维...”他试图呼唤利维坦的名字,却只吐出几个气泡。
海水开始结冰。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深蓝的海面凝固成带着裂纹的冰原。陆渊站在冰面上,看着自己湿透的衣服瞬间蒸干,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凝结成霜。鲸歌再次响起,这次更加遥远,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回声。
雪开始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