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吉良吉影没有理会杉本铃美和吉田宽文,他仔细地寻找着,用全是伤口和血迹的手翻开每一处砖石,同时念念有词。
“他们怎么可能找到,安幸那么灵活……只有我能找到,从来都只有我能找到她……她一定是被刚才的阵仗吓到了,所以躲起来了……这很正常的。”
她一定是藏在某个角落,也许在发抖,天气这么冷,他要快点找到她。
至于那束光,也许是他的幻觉,也许安幸在那束光落下来前就躲到另一个地方了。毕竟她都有空把他推开,怎么会没有时间和力气让自己再往后退一步呢?
吉良吉影不愿意让自己停下来,他怕自己停下来,会有更多冷静地思考结果冲到大脑中。他不想思考那些,他恐惧地发抖。
如果他停下来思考,他就能想明白,那么短的时间,安幸只能做出一个反应,而她在自己逃走和推开他之间选择保护他。
如果他停下来思考,他就能明白,在那被抹去的三个月中,她一直承担着很大的死亡压力,即使她自己毫不在意。而他对此没有丝毫帮助。
如果他停下来思考,他就能明白,现在被他藏在和服内侧与他紧紧相贴的那只手就是安幸唯一留在世上的了。
如果他停下来思考,他就能明白,安幸已经死了。
如果他停下来思考,他就能明白,在被表白就会死的诅咒下,他说出口的喜欢,也是杀死她的一把刀。
……什么啊,这些事实不已经想出来了吗……
吉良吉影咳出一大口血,看到的东西开始出现重影。有两个警察一左一右地架住他,将他强行往场外拖。
“不,我不走,我还要去找她……”吉良吉影拼命想要挣脱开那两个人的束缚。
“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这里还可能藏着杀手,我们会把所有人营救出来的!!”警察也完全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受了重伤的少年还有这么大力气。
吉良吉影突然有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也被这样拖走、按住,离安幸越来越远。
他突兀地想起吉良吉宗。
吉良吉影在此刻突然与这个祖先产生了共鸣,绝望和恐惧渗透到每一根神经末梢,身体的骨骼好像变得中空,有阴寒的冷气在他的体内呼啸而过。心脏如同结冰一般,缺氧、缺血,最终带来理智的全线崩溃。
什么营救不营救……
已经死了的人,怎么把她找回来……
是谁,到底是谁……
杀了他们,把他们全部都杀死……
把她还给他……
他看到了东方良平,对了,他是警察来着……可是这一次他没法把他们两个人一起带出危险了……
吉良吉影想要努力呼吸,他喘着粗气,但还是感到极度缺氧。视线变得一片漆黑,模模糊糊地他好像听见有人在喊他的名字。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瞬,他还在努力分辨到底有没有安幸的声音。
会不会是要死了?吉良吉影想,死后他能在那个世界找到她吗?
……
好大好大的雪,好冷好冷。
吉良吉影三岁之前对雪无感,三岁之后对雪恨之入骨。
他仿佛回到那年和安幸一起被雪困在山洞中的时候了。
第49章 粮食
每个人都有年少轻狂的时候。
吉良吉影小时候还带着那种高智商儿童特有的傲气。他既不喜欢同年龄段的孩童, 也不喜欢那些还没有他聪明却趾高气昂的大人。
只有安幸是不同的。
从一开始就在身边的,柔软的,可爱的, 不会因为他的冷脸离开的,看似呆呆的其实能跟上他思路的。
手很好看的, 安幸。
吉良吉影带着对万事万物的厌烦和无感,将自己绝大部分情绪都倾注在一人身上。
所以在幼稚园组织滑雪活动时, 他带着安幸去了一处没什么人的偏僻地方。享受着雪的宁静和小安幸因为冷空气变得粉红粉红的脸。
“这里就我们两个人哎。”安幸笑嘻嘻地说着。
“嗯。”吉良吉影把脸往围巾里藏了藏,这样就不会被她看到自己通红的脸了。
小小的两个人手牵着手, 在诺大的雪地中一步一步的走着,脚印贴得很近,像是两只小猫留在雪上的。
灾厄如影,常伴吾身。
变故总在一瞬间发生。
在远处传来轰隆隆的巨响时, 吉良吉影先一步反应过来可能这就是书上说的雪崩。他顺力拉着安幸努力想跑到有遮挡的地方,海浪一样的雪花就瞬间吞噬了他们。
当时吉良吉影只有一个想法, 就是绝对、绝对不要松开拉着她的手。
因为一旦松开, 就再也找不到了。
吉良吉影相信安幸一定也是这个想法,因为他能感受到对方施加在自己手上的力道。他们两个人努力靠近着,终于在这狂风暴雪中抱成一团, 像球一样顺着雪浪向下滚去。
砰的一声,吉良吉影感觉自己的五脏都要错位,不过下一秒他就发现这已经算是一种很好的结果了。
他们被雪浪推到一个小小的岩石孔洞中, 暴雪从外侧呼啸而过,但他们终于停下来了。
与其说“推入”,也许“塞入”更贴切。这个洞实在太小, 如果他们两个不是只有三岁, 一定挤不进来。
现在, 他们正以一个扭曲的姿势抱在一起。
都到了这种时候,安幸居然还在开玩笑:“我感觉现在好像西瓜虫啊哈哈哈哈!”
吉良吉影感觉又憋屈,又真的要被她逗乐。只好僵硬地说:“你知不知道现在什么情况。”
“知道啊,雪灾。”安幸说,“不过我们很幸运啦,要是被雪一直冲下去,指不定要一直埋在雪的深层或者撞到尖锐的石头上。能躲在这里已经很不错了。”
吉良吉影当然知道她说的是对的,但他就是不明白对方这种乐观的精神是从哪里来的。
“因为难得和阿吉贴贴呀!”安幸把头靠在吉良吉影还很柔软的颈窝,“就是这么死在一起也值了。”
又来了,她又在说这种让人心跳加速的话了。她嘴里是经常含着蜜糖吗?为什么她能如此自然地表达这么热烈的感情?
吉良吉影不知道该怎么接了,他索性也把头埋到对方的颈窝,一报还一报。
除了雪清冽的气息,还有一些淡淡的血腥气掺杂在她的发间。
时间的概念在这样无尽地等待中开始变得模糊,吉良吉影不知道到底过去了多久,也逐渐感觉不到自己的四肢。好像只剩下他微弱的意识宣告着他在这茫茫雪海中的存在。
四周静得可怕。
“阿吉,阿吉?”
吉良吉影听到安幸的声音,轻轻的、软软的,好像给他被冻僵的灵魂注入温暖。
“不要睡呀……随便跟我说一句好不好?”
吉良吉影想要回应她一下,哪怕只有一个音节。但喉咙好像也变成了一碰就碎的冰块,他最多只能张开嘴。
他能感受到安幸的焦急,他想把她抱的紧一些来昭示自己的存在,最终却失败了。
原来他并不是无所不能的啊。
原来他现在距离可以保护谁,还有那么那么远的差距。
“不行……我也快动不了了,至少要让阿吉活下去才行……”
吉良吉影在一片黑暗中听到了安幸的声音。紧接着就有温热的液体滴落在唇边,像春雨一样给他注入了生机。
求生的本能让吉良吉影努力地吞咽着。
但在被冻到麻木的脑海深处,他在努力思考这究竟是什么。如果现在救援没有来,那这个液体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吉良吉影拼命睁开眼睛,想要找到答案。
映入他视线的,是慢镜头一样的画面。他看到安幸原来如乌木一样的头发一点点褪色变成粉色,好像某种进度条,暗示着那些养分都从她的体内流失出去。
从她手腕处的伤口那里。
破败的、磨损的、一看就是被牙撕咬开的。
吉良吉影不知道安幸抱着什么样的心态咬开自己的手腕,把伤口凑到他唇边让他喝血取暖。
他只看到她疼的双目含泪还在努力笑着,然后她说——
“活下去,阿吉。”
“活下去。”
……
“滴,滴滴——”
“大夫,我儿子到底怎么样了?”
“都是皮外伤,没有伤筋动骨。但应该是受到了非常大的刺激,所以昏了过去。”
“也正常,这么小的孩子突然看到□□持武器火|拼,哪儿有不吓到的……”
吉良吉影睁开了眼睛,看到白茫茫的天花板。
“吉影!你醒了!!”吉良吉广喜极而泣。
吉良吉影努力转头,想看看左右的病床上有没有躺着安幸。
毕竟三岁的那次,他醒后安幸就躺在他身旁的病床上呼呼大睡,完全不像一个奇迹般存活的病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