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泉奈似乎也想到了这点,他看着严胜,又看了看斑,最终叹了口气,揉了揉额头。
他们兄弟三人,皆是如此。认定的事情,不会因外力而改变。斑是,他是,严胜也是。
斑开口,声音低沉,带着妥协后的无奈与严肃:“......罢了。以后,不会再将你强行禁锢在族地。”
严胜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波动。
但斑紧接着语气一转:“但是,无论你要去哪里,去做什么,必须提前告知我和泉奈,不得再擅自行动,这是底线。”
泉奈也补充道:“至少让我们知道你去哪儿了,真出了事,也知道该去什么地方捞你。”
这是他们所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从绝对禁止外出,到有条件的允许。
严胜看着两位兄长难掩担忧的眼神,沉默了下,缓缓点头答应:“可以。”
***
春去秋来,寒暑交替,转眼又是两年光阴流逝。
格局依旧未曾改变,千手和宇智波两族大大小小的冲突时有发生,仇恨如同野草,烧之不尽,风吹又生。
这一年,严胜十四岁。
少年的身量抽高了不少,虽然还是比同龄人显得清瘦,但常年不懈的修炼使得那份瘦削之下蕴藏着惊人的力量与韧性。面庞褪去了稚嫩,线条更加清晰冷硬,一双黑眸也愈发深邃平静,偶尔流转间,会泄露出一丝与他年龄绝不相符的、历经沧桑般的淡漠。
宇智波斑二十四岁,正值巅峰,实力与威望如日中天,是宇智波一族当之无愧的、说一不二的领袖。
宇智波泉奈二十二岁,作为兄长最得力的臂膀和最信任的副手,他的手段愈发老练成熟,将族内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
而诗,也长到了六岁。在严胜严苛的教导和多次外出“历练”下,她早已不是那个只会追蝴蝶的小女孩,眼神里多了几分警惕和机灵,基础忍术和体术也远超同龄人,隐隐有了几分小大人的沉稳模样。
以及,她成了严胜最忠实的追随者。
这期间,两族族长,宇智波斑与千手柱间,关于结盟的心思,在这两年的拉锯与暗中试探中,非但没有熄灭,反而愈发强烈和清晰。
他们都深知,继续无休止的争斗下去,只会不断消耗彼此族人的生命,最终让某个虎视眈眈的家伙得利。
而泉奈的态度,也从最初激烈的、毫不妥协的反对,逐渐转变为沉默。
他虽依旧不信任千手,尤其是千手扉间,但鉴于千手柱间救了弟弟,人勉强不错。加上持续战争所带来的沉重代价,他的态度到底是松动了。
就在这个微妙的时候,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降临。
他们的母亲,宇智波佳织,病倒了。
这一次,不是往常那种休养几日便能好转的小恙。病势来得又急又凶,短短几日,就耗尽了宇智波佳织本就因多年忧劳而并不康健的元气。
浓郁的药味取代了庭院里淡淡的花香,弥漫在她居住的院落中。
佳织比任何人都更清晰的感知到她生命的流逝,她隐约察觉到自己大限将至。
于是,这日,她精神稍好了一些,屏退了左右伺候的侍女,轻声吩咐道:
“去把斑、泉奈,还有严胜都叫来。我有话要对他们说。”
侍女领命而去,不久,脚步声先后在廊外响起。
宇智波斑最先大步走入,他穿着族长的常服,眉宇间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与忧虑。
泉奈紧随其后,脸色凝重,眼底藏着焦灼。
最后是严胜,他脸上依旧是那副平静无波的神情,只有目光在触及母亲那苍白消瘦的面容时,才泛起一丝波澜。
兄弟三人,跪坐在母亲的床榻前。
佳织努力撑起眼皮,目光不舍的扫过三个儿子成熟或即将成熟的脸庞。
“你们都来了。”她的声音非常虚弱。
斑伸出手,轻轻握住母亲冰凉的手,低声道:“母亲,您感觉怎么样?需要再叫久司来看看吗?”
佳织摇了摇头:“不必了,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能在临走前,再看看你们三个,我就放心了。”
泉奈的眼圈瞬间红了,他低下头,声音哽咽:“母亲,别胡说,您会好起来的。”
佳织的目光温柔的落在泉奈身上,又看向斑,最后,定格在沉默的严胜脸上。
她似乎有很多话想说,有太多的不放心,有对未来的担忧,有对孩子们深深的牵挂。
房间内一时陷入了沉默,只有压抑的呼吸声和窗外细微的风声。
“严胜。”
严胜眼睫轻颤,抬眸对上母亲复杂的眼神。
“你从小就最有主意,心思也最重。”佳织断断续续的说着,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力气,“我知道,你和你哥哥们不一样。你以后......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说完,她似乎想伸手摸摸幼子的头,就像幼子小时候那样,但最终只是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她没有力气了。
“但是,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别太勉强。”
严胜嘴唇动了下,想说些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说。
佳织却看懂了。她苍白的面容上绽开一个温柔的笑容,闭上眼睛,声音轻得如同梦呓:
“好了,话说多了,倒是有些困了。你们去吧,不必守着我。”
话音落下,她就已沉沉睡去,唯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
***
佳织的病势越来越严重,身体虚软得连独立下床行走都变得极为艰难。
她想去院廊下稍稍坐一会儿,晒晒阳光。可却连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做得异常吃力,额角渗出细密的虚汗。
严胜沉默地站在一旁,眉头浅浅蹙起。他上前一步,伸出手,想要搀扶母亲的手臂。
然而,他的手还未触碰到佳织,佳织便微微侧身,避开了。
生病前的佳织,虽然不是族内顶尖战力,却也实力不俗,有着属于自己的骄傲和尊严。她无法接受,也不愿以如此孱弱无助的姿态,被自己的孩子像对待易碎品一样小心对待。
严胜的手停在半空,脑海中倏然闪过一段遥远而模糊的记忆。
那是前世,他约莫七八岁的时候。那一世的母亲同样缠绵病榻,行动日渐维艰。可笑的是,当时的他竟未第一时间察觉。
原因无他,只因那个总是沉默寡言、仿佛不染人间烟火的弟弟缘一,将照料化为无形,他从不曾刻意的搀扶,只是极其自然地走在母亲身侧,看似只是寻常的并行,然而,他的手臂、他的肩背,总会在母亲步履蹒跚的刹那,恰到好处的不着痕迹的成为最稳固的凭依,默默承托起大部分重量,维系住了母亲的体面。
当时的他也非没有看见,只是没有留意,甚至潜意识对此感到些许不适与抵触。
——为何母亲从不曾这样依赖他?为何从未这样自然地牵过他的手?
直至很久以后,他才恍然明白,原来早在那个时候,母亲便已虚弱至无法独自站立。
......此刻,看着佳织眼中的那抹固执,严胜回过神,收回原本欲要搀扶的手。
然后改变主意,转过身,如同护卫般,走到佳织的左侧,与她保持着半步的距离,并肩而行。
佳织起初没明白,但等她尝试迈出虚浮无力的脚步时,一只手臂看似无意的横亘在了她身侧最容易失衡的位置;当她身体微晃,下意识地想要寻找支撑时,那只手臂便成为了最恰到好处的借力点......她明白了。
幼子行走的节奏也调整到了与她蹒跚的步伐一致,每一步都稳稳地扎根在地,无声的传递过支撑的力量。
佳织一开始还是下意识地想要抗拒这份帮助。
无奈严胜做得太自然了。
她所有拒绝的言辞都堵在了喉咙里。
一步,两步......依靠着身旁那坚实无比的支撑,她终于得以缓缓的、依靠“自己”的力量,走出房间。
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却比不上心中蓦然涌起的暖流。
佳织偏过头,看向身旁幼子那依旧没什么表情、显得有些冷硬的侧脸,看着他明明还是个半大少年,却如此体贴。
一瞬间,所有的坚强和伪装都被这无声的温柔击碎。
泪水夺眶而出,顺着她苍白消瘦的脸颊无声滑落。
她急忙转过头,不想被孩子看见。
她的幼子啊......总是冷冰冰的,心思难测,有时还会让她感到陌生和担忧。
可骨子里......却是个如此温柔的好孩子。
只是这份温柔藏得太深,需要用心才能体会得到,于是很多人都只看得到表面的那层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