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夕尽欢 第102节
偏偏档案室太久没人打扫,室内一层灰,她热得受不了,拿纸张扇风,却扬起一地灰尘。
飞扬的尘埃呛进嗓子眼,许尽欢感冒没好透,又吸进去一口灰尘。
喉咙又痛又痒,像是在伤口上撒了一把盐。
她咳得撕心裂肺。
生理性的泪水晶莹剔透,坠在纤长睫毛上,经过白炽灯的折射,像是一颗火彩极好的宝石。
许尽欢眨眼,泪珠凝结成璀璨宝石,从眼睑滚落,砸在地面上,被厚厚的灰尘掩去光芒。
难受归难受,许尽欢手上翻阅的动作却没停。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犟什么,执拗地想要为那个男人辩解证明。
明明,他们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炮友的孽缘,也是她狠下心来,主动斩断的。
自那之后,她和沈砚舟都默契保持着距离,维持着成年人最后的体面。
没有电话,没有短信,没有企鹅消息。
他们心照不宣,退出对方的生活,好似从未认识过。
许尽欢阖上档案,放到一旁。
翻阅过的档案在右手边,堆起了厚厚一沓,档案盒积攒起来足有半米高。
里面都没有她想要的东西。
许尽欢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扭头看向桌面。
左边那沓没看过的,和右边看过的几乎一样高。
“都翻好几个小时了,怎么还有一半啊。”她喃喃自语道。
盯着那些像素感人的照片太久,许尽欢眼睛有点吃不消。
她摸出手机刷朋友圈放松,刷着刷着,就开始走神。
等回神的时候,屏幕界面划到了和johnny的聊天框。
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半个月前,聊打官司的事情。
“真是的,套着宋律的马甲骗我这么久。”
许尽欢点了点那个一轮弦月的头像,抬头望向望档案室的玻璃窗。
浓厚的夜色铺天盖地,不见一点星光,更别说月亮了。
“你现在是宋律师,是宋德源,是我的代理律师。难道不应该主动,来跟我对接案件进展麽?!”
自言自语完,许尽欢正打算继续熬夜,一鼓作气翻完剩下的档案。
一低头,她就傻眼了。
【我拍了拍“johnny”】
许尽欢手忙脚乱地想双击撤回,却发现微信似乎更新后修改了操作方式。
双击头像,触发的仍旧是拍一拍。
【我拍了拍“johnny”】
【我拍了拍“johnny”】
看着聊天框里,几条拍一拍消息提示,排列得整整齐齐。
许尽欢扶额,嘴角抽搐:“服了。微信的产品经理,每次更新app,都在乱更新些什么功能。”
她是真没招了。
档案室的灯火亮了整宿,许尽欢不仅把沈砚舟大学四年,这期间的义工翻完,甚至一直沿着时间线,翻到了今年。
那个身高腿长的男人,从未在任何一张照片里出现过。
晨光驱散浓重的夜色,许尽欢把足有半人高的档案,按照时间顺序,依次规整到架子上。
怅然若失的情绪来得莫名其妙,许尽欢也搞不清楚,她到底在失望什么。
沈砚舟和南京这家福利院,不管是哪一方都和她无关。
连吴院长本人,都不在意约翰是否回来过。
可她就是见不得,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男人受一点委屈。
哪怕是一点点无关痛痒的误解,她都见不得。
新一天的拍摄紧锣密鼓,许尽欢频繁揉眼睛,看镜头的视线也开始模糊。
成欣言无意间对上她的视线,被吓了一大跳:“老板,你眼睛红得好吓人!”
许尽欢一愣:“是么?”
确实今天眼睛一直不太舒服,她以为是通宵熬夜用眼过度的缘故。
成欣言从包里翻出小镜子给她:“真的啊,老板你自己看,血丝好重,像是感染了。红得跟兔子一样!”
“没事儿,可能昨晚档案室灰太重,弄到眼睛里了,滴点眼药水就行。”
许尽欢边说边接过巴掌大的小镜子。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密密麻麻的红血丝像是杂乱的红线,缠绕在眼白上。
成欣言挠了挠头,疑惑道:“老板你大晚上不睡觉,去福利院的档案室干嘛?”
“找点资料,看能不能当做拍摄素材。”
关于沈砚舟过去的事情,许尽欢不太想让人知道。
她随口扯了一个还算合理的理由。
神经大条的成欣言毫无察觉,一本正经地托腮建议道:“那咱们可以拍一下福利院历年的捐款登记册,不仅有故事性,也符合正能量的节目调性。”
滴完眼药水,许尽欢闭目养神,思索着成欣言的建议。
她沉吟道:“建议很好,我们一会儿去找吴院长,近些年的捐款名册,她那里应该有存档的。”
见到自己的idea被采纳,成欣言嘿嘿一笑:“好呢,老板,咱们还可以联系一下捐款人,如果他们愿意结束电话采访,那更好啦。”
纪录片跟拍的日程,早就定好,许尽欢跟团队里其他人沟通了一下,这个新添加的策划被全票通过。
等下午,瞅着吴院长忙完日常管理工作,许尽欢卡着点到福利院的院长办公室找她。
见许尽欢敲门进来,吴院长笑着问她:“怎么,许总你找到约翰了吗?”
在成欣言不解的视线里,许尽欢抿唇摇头。
她昨夜在档案室翻了一整夜,近些年所有的义工留念照,她都找过了。
一无所获。
许尽欢的失落显而易见。
对上那双此时爬满红血丝的丹凤眼,吴院长宽慰道:“没关系的,他现在过得很好,用法律帮助其他人捍卫权利。这个消息本身,就是对福利院最好的回馈了。”
吴院长的声音温柔,如春风般拂过许尽欢,抚平她复杂的内心。
许尽欢垂眸,暂将沈砚舟的事搁置,振作精神与吴院长商量,想在本期纪录片中增加对往年捐款册的拍摄。
“好的,这些年的捐款,无论资金大小,每一笔款项我们院里都会登记在册。”
说着,吴院长从办公室的铁皮柜里取出一摞册子,说道:“自从电子化平台推行,很多数据都是录在系统里。”
她翻着捐款册子,从一开始的手写明细,到后来电脑录入后打印出的表格。
厚厚的一摞,都是源自社会各界爱心人士的一份份善意。
许尽欢默默拿起相机,调好焦距,用镜头记录下眼前的这一切。
吴院长翻着一本本册子,布满皱纹的手抚摸在泛黄的纸页上。
“像这笔,虽然只有五块钱。但它是十几年前,还在上小学的女孩子,她攒了半个月的零花钱,专门让家长带她跑来福利院捐的。”
“这笔,四千万,是当年福利院设置老旧,一位老总偶然得知我们当时资金的窘迫,慷慨解囊捐献的。”
“两千五百块六毛,这是附近一位拾荒老人,他卖废品攒下的。当时我们的工作人员见他衣衫褴褛,本不想收,老人说‘孩子是祖国的未来,要吃饱穿暖。’放下钱,他就转身离开了。”
……
许尽欢稳稳地托着相机,记录下吴院长说的这一切。
点滴善意从五湖四海汇聚而来,这些款项不分金额,每一笔都弥足珍贵。
聚沙成塔,集腋成裘,无数善意凝聚成盔甲,为福利院的孩子们遮风挡雨。
吴院长讲完一些案例后,许尽欢适时出声,问道:“有没有,令您影响特别深刻的陌生捐款?”
“当然有。我们福利院每年,也都会收到一些陌生捐款,有一部分热衷慈善事业的人士,并不愿留下姓名。”
说着吴院长从铁皮柜里取出另一个夹子,抽出一份档案给许尽欢。
她介绍道:“这位爱心人士就很特别。他每年都往福利院的账号里打钱,且金额逐年递增。* ”
许尽欢接过吴院长递过来的汇款单,从二十年前开始。
第一笔,500。
第二笔,2000。
第三笔,10000。
……
第十九笔,三千万。
最新的一笔,汇款时间是今年年初,五千万。
每一年,这位佚名的捐款都从不缺席,在每年新年伊始之际,雷打不动地汇款到福利院的账户上。
稳定,持续,来自他的汇款从未缺席。
并且,到近几年,金额已经达到了一个令人咂舌的地步。
“他最近几年的金额都太大了,我们福利院用不上这么多钱。只能把多余的资金再捐给红十字会,希望爱心传递下去,能帮助到更多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