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陶昕玉哼唧一声,用指尖戳了戳周闯的鼻梁以示不满,爬回自己的被窝又检查了一遍明天要穿的衣服,终于安分睡下。
早晨周闯故意早早叫陶昕玉起床。可能是昨晚太兴奋了没睡好,弟弟握着拳头侧身蜷在被窝里,被他叫了两遍都不愿意醒,只迷迷糊糊地应着,眼睛却睁不开。
周闯直接把他扒拉起来,帮他换衣服。
穿到一半陶昕玉终于要醒了,脸在他怀里蹭着:“哥哥……”
“还不起床,不去秋游了?”周闯给他扣着领口处的扣子,下巴搁在他头顶,话刚说完就被突然站起来的小猫撞了一下:“哎呀,要迟到啦!”
周闯捂住下巴向后躺倒,看着陶昕玉忙碌地穿好外套爬下床,跑去洗漱完又在客厅到处找帽子,找到帽子戴上,噔噔噔跑回来拉自己的手:“我们快走吧哥哥,你起来呀,快点快点。”
周闯这才拿出手机给他看时间,慢悠悠地说:“你看看才几点?还早着呢,笨猫。”
陶昕玉被他耍了,大叫一声扑在床上,对着乱糟糟的被子又抓又挠。
这次秋游地点在山间的一处游学营地,位置有些偏僻,但环境很不错,山间遍布着乌桕红叶,远远望去,景色蔚为壮观。
到了营地就开始分寝室。陶昕玉和班里两个关系不错的omega分到了一起,收拾好床铺正要去吃饭,就看到程志阳抱着书包在宿舍楼外面张望。
看见陶昕玉,他马上笑嘻嘻地跑过来:“昕玉,我带了很多零食,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我现在要去吃饭,不想吃零食。你还是自己留着吧。”陶昕玉想想还是问了句:“你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床铺都整理好了吗?”
程志阳背上书包:“我等睡觉前再整理,不着急。那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陶昕玉的一个室友在旁边偷笑了下:“程志阳你好像跟屁虫啊。”
陶昕玉放慢脚步,等他们走远了些,转头看着程志阳:“你老是这样跟着我,会被别人笑话的。”
“笑就笑呗。”程志阳继续跟着他:“你又没笑话我。昕玉你真好,下午的活动我们一起吧!”
陶昕玉真是不知道该对这个跟屁虫说些什么好了。
秋游总共是三天时间。第一天晚上活动还没结束,就有学生哭着去找老师借用手机,给家里人打电话。
陶昕玉倒是没想家,玩得十分痛快。等到快睡觉的时候,领队老师专程来寝室找他,他接过手机才知道是哥哥打了电话过来。
周闯特别啰唆,问完一整天的活动内容,又问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怕他不适应。陶昕玉就问一句答一句,认认真真地汇报。
他说完后,安静了几秒钟,周闯问:“没有了?”
“对啊,今天才第一天呢,就做了这些事。”陶昕玉打了个呵欠:“我要把手机还给老师,然后去睡觉了。拜拜,哥哥晚安。”
“陶昕玉——”周闯拖长声音,叫完名字又安静了,既没有挂断,也没也说拜拜。
陶昕玉应了一声,正想着“哥哥好奇怪”,就听到周闯有点恼了似的:“你没有别的话要跟我说了?”
“说什么呀。”陶昕玉傻傻地问。
周闯扬声质问:“笨猫,真是笨猫。你在外面玩了一整天,就一点都不想我吗?!”
陶昕玉总算是明白过来,立刻大声还击:“我才不会想你呢,一点都不想!”
隔着电话周闯又不能确认他说的是真是假,心烦意乱地道别:“不想就不想,我挂了。拜拜,睡觉去吧。坏小猫。”
陶昕玉把手机还给老师,坐在床边晃荡着小腿发了会儿呆,突然一个骨碌钻进被窝,手脚并用紧紧抱住枕头,躲在黑暗里生闷气。
他本来玩得很开心,一点都不想家。都怪哥哥打这么一通电话过来,反倒提醒了他,害得他现在心里酸溜溜的,觉得床板也硬、营地的饭菜也不好吃,下午摔了一跤蹭破皮的膝盖,好像又开始有点疼了。
第十章
这一晚陶昕玉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睡着的。早晨被老师敲门叫醒,他爬起来穿衣服,跟对床的室友打招呼,说话时发现嗓子里沙沙的,呼吸也有点闷。
洗漱完喝了点热水,陶昕玉感觉好多了,就照常去外面的空地排队,等着老师安排今天的活动。
上午参观营地附近的一条小溪,玩了会儿水,中午营地的工作人员组织学生们在溪边野炊,大家手忙脚乱地准备着食材,都是又累又开心。
陶昕玉出了身汗,饭后回营地的路上就开始感觉头昏,到寝室里他又喝了些热水,躺在床上慢慢睡着了。
等到下午活动开始的时候,两个室友轮流叫陶昕玉起床都没叫醒,吓得赶紧跑去找老师,这才知道他在发高烧。
接到电话的时候周闯上完体育课正要回教室,听对面三言两语说清楚情况,立刻去跟班主任请了假,准备把陶昕玉接回来。
营地路远,偏偏位置偏僻还不好叫车。周闯一边等,一边焦头烂额地想办法,慌张中不小心点开收件箱,又看到了路月婵之前发来的那条短信。
*
得知陶昕玉生病了,路月婵也是万分焦急。跟项坤商量后,她找了个住在周闯学校附近的熟人,让对方带着周闯,先去把陶昕玉接回来,同时她和项坤也会以最快的速度往这边赶。
几个小时后,陶昕玉顺利地在区中心医院里打上了点滴。他无精打采地靠在周闯身上,半睡半醒,眉头一直微蹙着。
项坤被路月婵使唤去买水了,她则拿着病历单坐在兄弟俩对面的椅子上,认真地看着检查结果。
“谢谢你。”周闯忽然开口。
路月婵抬头看看他:“这本来就是我和昕玉他父亲分内的事。应该谢谢你愿意让我们帮这个忙。”
输液室人声嘈杂,他们又陷入了沉默。
尽管周闯不愿意陶昕玉和这两个人发生更多的关联,但不得不承认,今天如果没有他们的帮忙,仅凭他自己,要处理像这样的意外会麻烦、狼狈许多。
他还没有足够的抵御风险的能力。而且长远来看,陶昕玉如果一直留在他身边,留在这个贫困的区域生活,整个人生道路都会更加坎坷。这样糟糕的环境,能够提供的资源太少了。
现在,一个让小猫离开这里的机会就摆在眼前。
周闯内心的想法不由自主地发生着动摇。
打完点滴,项坤开车载陶昕玉和周闯回家。下午他跑去商场买了一大堆营养品,怕被陶昕玉拒绝,下车就赶忙把东西都搬进院子里。
临走前项坤又反复确认明天去医院的时间,坚持要过来接送,最后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陶昕玉围着毯子蜷缩在沙发一角,愣愣地望着茶几上堆放的礼盒。
他嗓子疼得厉害,没法开口说话,跟人对话时只能用点头摇头来表达意思。周闯烧了点热水,在陶昕玉身边坐下:“饿不饿?”
摇头。
“要不要去床上躺着,我抱你。”
摇头。
周闯给陶昕玉又测了遍体温,还在烧着。
他兑了杯温水让陶昕玉吃过药,犹豫片刻,试探着开口说:“这次幸好有人帮忙。”
小猫仿佛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湿漉漉的眼睛安静看着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周闯目光放空,手里折叠着从药盒里掉出来的一张说明书,慢慢地说:“玉儿,我在想……他们是真的很关心你。”
也是真的,比我更能照顾好你。
他说完不等陶昕玉回应,自己先觉得很烦躁,胸腔里闷闷的,止住话头:“先不说这些了。我去把粥煮上,等你饿了刚好可以吃。”
“你不要我了吗?”陶昕玉用沙哑的声音轻声问。
周闯愣住,再去看陶昕玉时,那双漂亮的杏眼已经盈满了泪。
陶昕玉睁大眼睛痛苦地盯着他,一边说,泪珠一边慢慢地从脸颊滑落下去:“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你讨厌我,觉得我烦,都等不及有人把我带走,以后再也不用管了。”
“玉儿!我从来没这么想过!”周闯想给他擦眼泪,却被躲开了。
“可你说过家人不可以分开……你骗我。你骗我!”
陶昕玉泪流满面,像只被激怒的小狮子,嘶哑地尖叫了一声,接着跳下沙发跑进了家里空置着的那间主卧,从里面反锁上门。他抱着膝盖蜷缩在门后,泪眼朦胧地望着床头柜上立着的一张全家福。
里面是微笑着的兰阿姨,他,还有周闯。彼时彼刻一切都是圆满的,他被爱与幸福围绕,从不担心明天是否会有阴雨。
其实他明白周闯在想什么,他知道那是更好的选择。可他幼小的心还无法承载这样沉重的理性。曾经真切感受过的幸福原来只是一场转瞬即逝的梦,他还没有完全清醒,就必须得不停往前走了。
一定要分开吗……
如果是为了他,也为了哥哥好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