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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胡不喜(精修版) 第189节

  那女子急切地在说着什么,看她身体的姿势,分明是维护费法祖的……她转脸问道:“她就是晴子?”
  陶骧说:“是。”
  只说这一个字间,潘雄的枪已经抵到了她眉心。
  陶骧哼了一声,就要下车。静漪拦了他一下。他回头,看她黑黑的眸子正注视着他。
  “我去吧。”静漪说。
  陶骧说:“危险。”
  “没什么危险的。”静漪拎着手袋,从另一侧开门下车。
  尔宜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的兄嫂。
  静漪下车时,陶骧也下了车,就在她身后两步远。静漪知道,但是没回头看。
  “七少!”图虎翼惊愕。
  陶骧摆摆手。
  图虎翼见他没带武器,有些担心。
  车内的马行健却低声说:“潘雄没这个胆惹七少。”
  “万一他红了眼呢?”图虎翼低声吼道。
  “跟谁呢,他敢红眼?咱们是吃素的?”马行健又问。
  图虎翼还是狠狠跺了跺脚……
  静漪朝着那边走去,边走,边轻声叫道:“晴子?”
  潘雄背对着这边,听到这清脆的声音,没动。
  “密斯特潘吗?”她声音越来越温和,走到潘雄身后两三步远停下来。潘雄没有就回头,而是连同他手中的枪一道,稍稍一停,才掉了个方向。他非常警觉,立即后退几步,同晴子站在了一起,待看清楚是静漪,以及静漪身后的陶骧,他那因激动而涨的通红的脸上,瞬间怔了下。
  “密斯特潘还记得我么?前日在索长官府上见过一面的。”静漪微笑着说。
  她不确定潘雄是不是记得她了,但是她记得潘雄。
  那天晚上请她跳舞的人不少,潘雄是其中一个,虽然整支舞潘雄都没有同她说几句话。印象里却没有这么粗野跋扈。
  潘雄看着她,又越过她,看着陶骧。陶骧在他太太身后,沉的仿佛是她的背景。他嘴一撇,转而对静漪道:“陶太太,太小看我的记性了。我怎么可能忘记您?好巧。”
  “我们正好经过。密斯特潘这是同晴子姐姐开玩笑么?”静漪微笑着,伸手过来。
  晴子见她向自己伸手,忙握了她的手,点头。
  静漪眼尖,发现晴子手上有伤。
  “让陶太太见笑了。不过陶太太,这是我与费少的事,还请陶太太谅解。”潘雄说。
  “不过,密斯特潘,你的车子挡在路中央,我们过不去呢……晴子姐姐,我们顺路带你一段吧?”静漪轻声说着。
  潘雄看着她。她握了晴子的手,也看着潘雄。
  潘雄看到晴子手上的伤,正在流血,他一把拉住晴子空着的那只手。晴子没说话,只是沉默地望着潘雄。
  潘雄脸越来越红,说:“费法祖这脓包,不是好东西。你这样的人,和他在一处,糟践了……”
  晴子摇头,使劲抽手。
  静漪扫一眼被潘雄打倒在地上的费法祖,还有他那被撞得稀烂的车子,实在是有些惨不忍睹。潘雄的恣意妄为,也算是到了极处。她此时手中若有枪,也难免不会对潘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只可惜眼下她得压着这火气。
  她侧脸看了眼陶骧。
  “小潘,把你的车子挪开吧?”陶骧说。
  远处车响,陶驷的车子折回来了。
  潘雄看看自己的车被陶家兄弟车子夹在中央,嗤的一声,说:“你帮我挪呗。我这会儿正忙呢。”
  他有些吊儿郎当地,看着静漪。
  黑衣的陶骧太太程静漪,比起夜晚舞会璀璨灯光下的样子,又是另一种美丽。她也没撑伞,细雨一直落,很快她的头发上都蒙了一层细细的雾珠子……陶骧从他的侍从手中接过一把油纸伞,撑起来,遮住了他太太的头顶。
  潘雄笑了笑。嘴角叼着的烟卷儿黏在唇上,烟灰往下落。他转头往旁边一吐,烟屁股就落了地。“横竖你们也不是没人手,挪个车还得大战旗鼓来和我说?”
  静漪没出声,就听身后的陶骧说:“那我就不客气了。”
  第236章 如火如荼的殇 (十)
  陶骧挥了下手,图虎翼会意。
  潘雄就只见图虎翼向后一撤,朝后面的人做了几个手势。他并不知道图虎翼这手势的意思,只当他是让人上车把车开走,可图虎翼站立没动,另外那两位上了后面的军用吉普车,向前方陶驷的车子打了个招呼,示意其避让。潘雄看到这,那个不妙的念头还没有转过来,吉普车就向后一退、旋即加速前进,干脆地撞向了他那辆横在路中央的车子的尾部,将那车顶到一边,闯开了路,才刹住车。司机从车上跳下来,用与他完成任务一样干净利落的动作,对陶骧敬了个礼——潘雄顿时脸就黑了。
  陶骧扶了静漪的背,示意她走,转脸对潘雄说:“小潘,车子你自己料理,我们赶时间,不耽误你了。”
  他手心热乎乎的,静漪便觉得后心处烧起火来了似的,有股力量在那里,推着她往回走。
  她拉了晴子的手,对潘雄一点头,说了声再会,便跟着陶骧走了。
  潘雄见他们如此,倒也没有怎样,转而看着地上的费法祖,起脚便是一下,一肚子气都照着他去了,骂道:“爷看上的女人,你也敢碰。你以为仗着你那个叔叔、再跟她姐姐妈妈献殷勤,就能对她怎样了?做梦呢……起来!”
  潘雄吼着,硬是拿枪逼着费法祖爬起来。
  “把你在法国玩女人的那套收起来。在南京,在我眼皮子底下,你就省省事……告诉你,晴子我就是追不到,也轮不到你。”潘雄倒过来,那枪托猛砸了费法祖下巴一下。
  潘雄的咒骂和费法祖的惨叫连声传来。静漪听了未免不忍心。
  陶骧充耳不闻,头都没有回,说:“走。”
  静漪让晴子走在前。
  她穿了高跟鞋的,比晴子要高好几寸。可是也显得更加纤薄。上车时她还扶了晴子一把。晴子穿着和服,并不很方便。
  陶骧上车坐到静漪对面。
  静漪没理会陶骧,转头看着晴子的手。她查看了下晴子的伤口,是擦伤,轻声说:“同我们一起去医院吧,让医生处理下伤口。晚点会让人送你回去的。不要担心。”
  晴子说:“谢谢。”
  静漪听她说话,语气是很柔的,调子却生硬。她抽了手帕暂时替晴子包了手,看看她手指,指缘粗糙些,有针痕,问道:“看样子,是时常动针线了?”
  晴子握了手。静漪的手帕系在她的手掌处,浅黄色的丝绸帕子,染了血迹。
  静漪看她点点头,松了手。过一会儿,才微笑道:“晴子小姐真斯文。”
  晴子不止是斯文,还有些腼腆。虽说是金润祺的义妹,气质上总有相似之处,但与金润祺不同的是,她不但美丽,且眼神纯净。静漪看着她,只觉得这个和服女子,是如此的文静秀丽……真如此刻车外的细雨,让人舒服。
  “过奖,七少奶奶。”晴子这几个字咬得不太清楚,听着便觉得有点滑稽。
  静漪倒罢了,始终在一旁观察着晴子的尔宜笑起来,问道:“晴子小姐,来南京多久了?”
  “刚刚。”晴子点头。是彼国的礼仪,加上她动作有点夸张,尔宜又笑,她的脸就红了,“对不起……不会说。”
  尔宜笑,静漪看她,有点嗔怪的意思,忍住了没有同晴子开玩笑。
  “谢谢。”晴子看着静漪。
  “不客气。虽然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当街发生这样的险情,也不能坐视不管。晴子小姐也受惊了。不过你要谢,就谢牧之。没他撑腰,我如何敢管这闲事?”静漪微笑着说。
  “谢谢七少爷。”晴子还是看着静漪。七少爷这三个字,念书一样,就更生硬。
  静漪对她微笑。
  “我叫藤野晴子。”晴子自己的名字,念得倒字正腔圆些。她的面孔涨得通红,比起在潘雄面前的毫无惧色,程静漪这样温婉而和悦地同她说话,仿佛更能令她局促不安。
  静漪不想她竟是这样温柔的女子,虽说是第一次见面,倒觉得很可亲近似的。
  车子到达医院,陶驷和雅媚在前面等候,说是去探望受伤的司机,等下在文谟病房会合,便先离开了。
  静漪要陪晴子去急诊室。晴子坚拒。静漪无奈,吩咐人将晴子送回家。晴子对她深深鞠躬致谢,仍坚持不必。说话间,又向陶骧和尔宜鞠躬。静漪知她不欲令他们再牵涉今日之纠纷,看看陶骧,叮嘱图虎翼,要紧保证晴子安全到家。
  图虎翼答应,请晴子上车。
  车子开走,静漪一回身,陶骧转身向医院大楼内走去。她跟上去,没几步便被他落下。
  尔宜挽住她的手臂,说:“七嫂,你对人可真好。能不能别对外人、还是第一次见面的人那么好?你要知道她姐姐是那个金小姐……金小姐呢!”
  静漪看着尔宜的眼睛。她忽觉得尔宜眼中的神情,和陶骧是那么的相似……“藤野晴子么?她也是你七哥的朋友,怎么能不善待?”
  “就知道你会这么讲。七嫂你别对谁都好,就是对你自个儿不好……你有那心思,多花点在七哥身上。其实……”尔宜看陶骧距离她们有两三步远,应是听不清她们在说什么,还是压低声音,“你只要钩钩手指……连潘雄那草包,看了你都不敢出大声;七哥又不是傻子……”
  静漪抬手戳戳她脑门。
  她看着走在前面的陶骧。浅灰色的亚麻西装很合体,将他颀长的身材修饰的形状格外好些,就显得他仿佛比平时更加的高大……可是也过于棱角分明,似乎伸手一碰,就会伤了手。
  陶骧走到走廊中段,回头看了静漪一眼,说:“你们在这等等我。”
  静漪站下,看他离去。
  这医院很大,建筑结构复杂,住院部在最里面,人也多,不过环境总算清雅。只是医院那消毒水的味道,有点呛人。她忍不住掩了掩鼻子。
  尔宜看静漪额前的刘海被雨打湿,显得凌乱了些,从手袋里拿了牙梳给她梳一梳。她留意到到静漪额角那颗胭脂痣,轻声说:“要不留心看,还真看不到这颗痣呢。是从小就有的?这痣可真灵……”
  静漪呆了一下。
  她今天不住的心慌,总有点恍惚。尔宜的这句话,她也仿佛在哪里听到过……有人问她,是不是从小就有?怎么会有这么灵的痣……珊瑚般的色泽,看的人眼睛都跟着红了……她心被刺了一下,拂了下头发,碰到尔宜的手。
  尔宜吃惊地握了她的手,问:“七嫂,你手怎么这么凉?”
  她的声音有些大,静漪听着,只觉得鼓膜震颤,更加心慌。她摇头道:“有点冷。”
  “这天气,冷?”尔宜拖着她的手,往里走了两步,对着亮光看看她,“七嫂你是不是很不舒服?我就觉得你不对劲儿……”
  “没有的事。”说着没事,静漪还是握了尔宜的袖子,看着尔宜说:“可能是这些天累了。等回家去,好好儿地睡几天觉。”
  尔宜沉默片刻,才说:“也难怪你会觉得累。七嫂,这里太复杂。我每次看你陪七哥应酬,都在想七哥的身子是铁打的,你可不是,怎么受得了那辛苦?亏得七嫂耐烦有担当。七嫂比我大不了许多,嫁给我七哥才受这份儿苦……我可不愿意。我还是回家去,过几年清净读书的好日子吧。”
  静漪看她的眼睛,点点头。
  尔宜舒了口气,却又说:“七嫂你可真讨厌。是不是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
  “我么?”静漪勉强笑笑,“你没见二嫂总是笑我么?我是近视眼。其实很多东西都看不清楚的。”
  尔宜顿了顿,笑出来。摇了摇静漪的手,没再说话。
  陶骧远远地对她们招了招手,让她们一同过去,文谟病房门口,医生正在跟他解释文谟的情况。白文谟身上多处骨折,但都没有伤在要害。等医生走开,静漪拉着尔宜的手,随陶骧进了病房。
  白文谟正醒着,见他们来了,微微一笑。他抬起被石膏固定着的伤手,手指轻轻动了一下,叫了声“七哥、七嫂”,又看看尔宜,说:“不是说了嘛,没有关系,你们就别来看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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