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错 第101节
为首的官员看看她二人,不耐烦地摆摆手,示意官兵把人绑了,又去看那筹集的银两,再次命道:“把赃银也收好!”
“那不是赃银!”姜姮已隐约察觉这次的官兵来者不善,似乎早有预谋。
那几乎和顾峪一模一样的字,接近两千两的白银,她和顾家小妹的到场,不知不觉间已成了一张构陷顾峪结党营私、贪污受贿的大网。
难道一切都是早有预谋?
姜姮看向李颢,从头到尾是他在发起主持,难道是他存心要借她的手害顾峪么?
难道什么感恩之心是假的,以一灯传诸灯的善意也是假的?
······
“我找秦王殿下,有急事!”
幸而春锦是在雅阁外等着,官兵去抓人时又正好买零嘴去了,这才逃过一劫。她先去了衙署寻顾峪,衙署中人不肯通传,说是新定的规矩,顾峪和几个吏部官员这些时日要与外界完全隔绝。
春锦不得已,只能来秦王府求助,但此时秦王亦不在府。
“我找……”春锦想了下,立即说道:“我找卫国公夫人的阿姊,有急事,我家姑娘有难!”
春锦这才被带到了姜妧面前。
“怎么回事?”姜妧问道。
春锦将官兵抓人一事说了,又说了姜姮去那里的前因后果,“七姑娘,那些官兵横得很,抓的也都是官员士子,还有新科状元,他们会不会打姑娘啊!”
姜妧听罢,也知事态紧急刻不容缓,立即命人去叫秦王回府。
“王爷,这件事情是冲着卫国公和你来的,卫国公此时被禁在衙署,只能你出面了。”姜妧虽是这般劝说,心里却没多少底气。
结党营私,贪污受贿,这罪名一旦安到皇子身上,便比平常更凶险万分,说不定一不小心就是个谋逆大罪。姜妧也不确定秦王会不会弃车保帅,放任顾峪被构陷而明哲保身。
“王爷,那些人来势汹汹,定是早有预谋,若去得晚了,万一阿姮被他们屈打成招,认罪画押,事情就更难了!”
“或者,你去给卫国公传话,让他出面。”
眼下之计,得先保住姜姮在牢中不受挫磨,不管怎样,得有人出面去把人保下。
“我进宫去见父皇,那个报信的小丫鬟呢,让她跟我一起。”秦王思忖一瞬,这样决定。
姜妧意外,本以为他要么袖手旁观,把事情推给顾峪,要么如她所言先去牢中把人保下别叫定了罪,不曾想,他第一想法是要进宫找他的父皇,还要领着春锦?
他怎么就确定圣上一定会信他无辜,而不是疑他贼喊捉贼?
“王爷,不管怎样,一定要尽早去牢中,他们一定会对阿姮滥用私刑!”
姜妧已经显怀了,微微托着肚子要对秦王下跪央求,秦王托了她手臂阻止,道句“放心”便领着春锦进宫了。
姜妧想了想,还是怕秦王入宫太久,耽搁了去救姜姮的时辰,便亲自去和顾峪递消息。
······
“嫂嫂,怎么回事啊,他们怎么连我们都敢抓!”
自从顾峪荣贵,顾青月还不曾受过什么欺负,之前也就湖阳公主仗着身份敢和她起些言语冲突,后来顾峪又平了镇南王,连湖阳公主都对她客气许多,更莫说其他高门贵女。她从没有想到有一日,官兵竟敢无视她的身份,把她扭押进大狱,于她而言,自然是无妄之灾。
姜姮无暇抱怨,默然坐在一旁,仔细梳理了恒生会一事的来龙去脉。
李颢请她为恒生会题字时,应当不会料到她一定会学顾峪的字,所以那幅字像谁,是否顾峪亲笔所题,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是顾峪的妻子,卫国公夫人。
此事到这一步,必然不可能完全没有谋划,但是,集会的有许多人,果真是曾受过她恩惠的,也不可能全部联合起来陷害她,如果是冒充的,却也好说,她这里虽没有详细名录,唐伯父那里是留着的,倒不怕有人混进来搅弄是非。
只要不是全部联合起来着意害她,那必定有人说真话,有人说假话,众口不一,也没那么容易给她定罪。
“姜氏,出来,该审你了。”狱卒径直开门扭押着她到了审讯司。
“姜氏,你结党营私,收受贿赂,还不认罪!”那主审的官员面色铁青,一见到姜姮就这般厉声恐吓。
旁边就放着刑具,刑具上还残留着血迹,应当是刚刚对其他人用过,主审官又如此凶恶,姜姮没忍住打了个寒颤,嘴唇颤了颤,勉力镇静道:“我没有结党营私,只是寻常集会,我有证人亦有证据……”
“李颢已经承认,就是为了巴结讨好你,才召集其他人一同向你行贿,姜氏,你口口声声没有结党营私、收受贿赂,你香行卖的什么香,竟然高达百两银钱?分明贱物高卖,以交易之名,行受贿之实!”
姜姮此时才知那日香行中多给的一百两银钱原是一个陷阱。
“我行中香料皆明码标价,童叟无欺,不曾有高达百两银钱者,是谁买了这么贵的香料,请他出来与我对质。”
那主审官看着姜姮柔柔弱弱,不想竟不惧怕他咄咄逼人的威压,为叫人死心,还真传唤来一个男人与她对质。
“你姓吴?”姜姮记得掌柜说过那人自称姓吴。
那男人点头,姜姮便又问:“你果真受过我的恩惠?”
那男子仍是点头。
“你留下一百两时,如何给掌柜说的,是不是说,当是还我的,或者拿去恒生会?”姜姮不急不恼地问道。
那男人始终只点头。
姜姮便看向主审官,“你听清楚了,他是还我钱的,何曾说是拿百两银钱买我的香料?又谈何贱物高卖,以交易之名行受贿之实?”
“还你的钱?那他怎么早不还晚不还,偏偏在这个时候还?正当还钱有何见不得人的,怎么不去你府上光明正大地还,偏要到香行买你的香料借机还钱?”
主审官亦振振有词,浑不管姜姮如何分辩,厉声道:“其他人都认了,你还如此顽固,你怕不是以为你是卫国公夫人就可以为所欲为!”
他说着,就命两个狱卒进来要对姜姮用刑。
“你放肆!”姜姮朗声道:“此案明明疑点众多,我说了我有证据有证人,你不闻不问,反偏听偏信严刑逼供!”
那主审官哪里会听这些,照旧命狱卒给姜姮上刑具。
姜姮已被绑在刑具架上,双脚禁锢在脚枷中,鞋袜均被褪去,露出白嫩光滑的脚来。
随后,一个狱卒便一手抓着她脚腕,一手持羽毛在她脚心轻扫。
这样的刑罚不见血,亦看不出任何伤痛痕迹,但没人能受过半个时辰,这般持续大笑,不须几个时辰,便能取人性命,验尸官都验不出死因。
可谓杀人于无形。
姜姮笑得眼泪都已出来了,面色亦因为持续不断的笑微微泛起桃红,主审官却不再问她任何问题,亦不再逼她画押认罪,就由着狱卒用刑,看着姜姮连喘气的机会都没有。
概是因为姜姮的笑声盖住了外面的动静,刑讯房内的人根本不知顾峪已经持刀逼近,他踹门而进的刹那,那狱卒和主审官都还望着姜姮那逼不得已的桃腮粉面发呆。
还没等两人回过神,便都毙命顾峪刀下,主审官的身子仍是正襟危坐模样,脑袋已经自肩上滚落,咕噜噜滚到了墙角。那狱卒亦是如此,脑袋比手中所持施刑的羽毛先落了下来。
脚底的瘙痒感停下,姜姮已笑得头脑发昏,看见顾峪,心底是安定的,却忍不住落下眼泪来。
“对不起。”
这次,是她给顾峪惹祸了。
结党营私、贪污受贿的罪名是构陷,不能把他怎样,可是顾峪持刀闯狱,私杀官吏,是怎么都逃不开的大罪。
“别说话,歇会儿。”
他在外面老远就听见她的笑声,她笑的脸都红了,气息也短,得静养恢复,不宜多说话。
顾峪劈开禁锢她的脚枷,亲自俯身给她穿好鞋袜。
“顾承洲,你好大的胆子!”
秦王搬了圣上亲自出面,亲自到狱中提审过问,本是稳操胜局,不想顾峪竟然罔顾皇命,以主考官身份私自离开衙署也就罢了,还敢私杀朝廷命官。
圣上瞧了眼滚在地上的两个脑袋,又望姜姮泪眼婆娑,面色红得很不正常,衣裙亦不甚齐整,顾峪更是蹲在那里亲手给人穿鞋,面色平静冷厉得可怖,心下不免泛起了嘀咕。
对男人而言,辱他妻子,比伤他性命更可恨。
顾峪行伍出身,血性儿郎,自然更不能忍。
圣上没有出言斥责,转身出了血腥味刺鼻的讯房,对秦王道:“带他二人过来回话。”
秦王又瞪顾峪一眼,亦随着圣上前往大堂,命有司呈禀案情,不料,官吏却道:“这件案子自始至终是冯大人主理,案子尚未审结,没有案宗,下官……不清楚。”
冯大人就是死在顾峪刀下的那个主审官。
秦王怒道:“不清楚?不清楚你们就敢助他抓人?推诿赖皮,该罚!”
一众官吏急忙下跪请罪,说道:“冯大人说,收到密报,有人公然结党营私,要下官随他去拿人,也确实收缴了一批不菲的脏银,回来后,都是冯大人在审理,再未让下官插手。”
秦王听罢,虽然未再斥责,仍做气愤难平状,故意不言不语,并不吩咐官吏收拾整理现有案宗呈递圣上。
圣上遂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秦王一眼,耐心教导说:“莫急躁,一点小事就叫你急成这样,将来叫你生气的事还多着呢。”
说罢,转头看向一众官吏,心平气和地吩咐把现有案宗呈递上来,并传刑部尚书亲自过来,从头再审。
······
案子本身并不复杂,此前虽已有人签了贿赂卫国公夫人的认罪书,这会儿又纷纷翻供,言是被刑讯逼供迫不得已才签的,实则无意贿赂,只是想表谢意。
但涉案人员众多,且涉案官吏虽然品阶都不高,却几乎遍布各个衙署官司,六部九寺五监,虽都是底层名不见经传的小吏,还是令齐帝吃了一惊。
“你们……求学之时都受过姜氏的恩惠?”圣上若有所思地看着一众小吏。
众人都道是。
圣上又看向姜姮,暗暗盘算。
她在还未嫁给顾峪时就已开始这桩事,且看时间,早年相助之人要多得多,嫁给顾峪后,反而比之前少了许多,若说她是在为顾峪笼络人心,又实在不像。
秦王亦看出圣上疑虑思量,对姜姮问道:“你如何认得这些士子,又为何决定帮助他们?”
姜姮早年相助之人,多多少少都与燕回有些关系,后来相助之人,则是在寻燕回时遇上的有缘人。但这些因由,如何说得出口?
可若没有正当的理由,怕在圣上眼中,就是结党营私居心叵测了。
要如实说么,如实说了,顾峪的面子往哪放?
姜姮却也不敢说谎,尤其此时,她编不出一个天衣无缝的谎言,既能不提往事保全顾峪面子,又足够正当能打消圣上猜疑。
“我知道为何。”顾峪忽然开口。
圣上和秦王都看向他,他却没有继续说,道:“这件事,我只跟陛下你说。”
秦王皱眉。
圣上想了想,依言屏退所有人,连姜姮都遣了出去,只留下顾峪。
“我夫人有位远房表兄,从前在国子监读书,但家境贫寒,一直是我夫人在予他钱财,其他士子都和那位远房表兄交好,是那位远房表兄央求我夫人帮助那些人,陛下若不信,可去问问那些小吏,认不认得一个叫燕回的人。”
顾峪虽称为远房表兄,但圣上怎可能听不出来其中弯绕?
一个关系淡漠的远房表兄,如何能叫女郎死心塌地地私与钱财,还爱屋及乌地帮了与他交好之人?
“她那位远房表兄,现在何处?”圣上追问了句。
“死了,四年前就病死了。”顾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