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错 第59节
“大哥,此前是我不对……”姜姮低头认错。
“你别在我面前委屈,免得等你夫君出来了,又追到家门里来打我。”姜行喝了口茶,显然没打算就此罢休。
姜姮怔怔望他一会儿,想了想,依然没有放弃,好声好气说道:“大哥,你不是说顾姜两家已修秦晋之好,顾家荣贵,也是姜家的荣贵么,如今卫国公落难,难道,我们就什么都不做?”
姜行不言不语,就这么慢悠悠地喝着茶,晾着姜姮。
许久才说:“不是我们什么都不做,而是我们要避嫌,这回,你七哥也牵连其中,被卫国公给拖累了,我们再去圣上面前求情,圣上一怒之下,再恼了你七哥,把他也下了狱,岂不是得不偿失?”
姜姮道:“大哥,我没让你去求情,我只是想知道,圣上到底如何打算的?遣了什么人去查此事?”
“这我如何知道?阿姮,你就别为难我了。”姜行爱莫能助地叹口气,继续说:“不妨告诉你,卫国公这回真的太冲动了,千不该万不该杀了和义郡主,如今萧氏族人怨气冲天,上书奏请圣上严惩卫国公,圣上想保他都难。”
“朝中本来就有许多人觉得他自恃功高,目中无人,他本该严于律己,不要授人以柄,结果,他还是如此随心所欲,无所忌惮,希望这次,能让他长个教训。”
姜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别指望他在这件事上费多大的心思去走动,去周旋,一切听天由命,顺其自然。
姜姮来之前,是抱着希望的。
她想,就算长兄不顾念她,不顾念顾峪这般做,是想最大限度的免她名声受损,免她心中膈应,不顾念顾峪因她入狱,婆母是否会因此迁怒她,埋怨她,不顾念她是否会因此歉疚,不顾念这些家长里短的小事。
总该顾念,顾姜两家姻亲,顾峪落难,姜家也算失了一个有力依仗,念在这一层,也该奔走一二,解顾家之困境。
可她没有想到,长兄竟如此冷漠。
“大哥,你只道他行事冲动,怎么不问,若留着萧蕣华,而今神都热议的,就不会是卫国公怒杀萧氏公主,而是,卫国公夫人,姜家八女,为诸贼人强·暴·侮辱,或者,姜家七女死于非命。”
“大哥,卫国公杀了萧蕣华,不是正为阿姊解除了一桩隐患么?顾家人为着卫国公思虑,可以说他行事冲动,不顾后果,为什么,姜家也要这般说他?明明他这般做,受益的是姜家,是姜家女儿的名声和性命,难道大哥觉得,他不该为了这两样,去杀一个恶人?而该为了所谓的行事妥当,规规矩矩,不惹火烧身,护送萧蕣华回京,让她继续诋毁我,继续追杀阿姊?”
姜行不悦,觉得姜姮言过其实,“你阿姊有我们护着,那萧蕣华如何动得了她?再说,一个疯癫之人的话,谁会信?谁都知道她与卫国公有不共戴天的灭国之仇,她嘴里说出来的话,明理之人都知道是诋毁,当不得真。”
姜姮不曾想,长兄竟还能作此辩解,人言可畏,人云亦云,到时候那些毁她名声的话真传了出来,谁还会去分辨真假?怕是假的也做真的,从此青史留名了。
“大哥,你道他早该严于律己,怎么不想,他果真独善其身,或许阿姊根本不可能活着回到神都,也不可能安然无恙出狱。”
姜姮站起身,不求姜行能帮什么忙了。
“大哥,今日若是阿姊是卫国公夫人,为了顾峪求到你这里,你也会这般回她么?”
姜行皱眉,不悦道:“若你阿姊是卫国公夫人,她虑事周全,行事妥当,不会让卫国公落入此困境,也不会给两家找什么麻烦。”
姜姮听罢,觉得好笑。
长兄这是在怪她了?怪她虑事不周全,行事不妥当,连累顾峪受困,给顾姜两家惹了麻烦?
她确实不比阿姊聪明,但是,长兄今日这话,她却是不能苟同。
阿姊再聪敏,不也曾身陷囹圄,为萧氏族人所憎?彼时,父母兄弟虽然忧心姜家受此牵连,却是急于奔走,想救阿姊脱困,从不曾说过她虑事不周,行事不妥,给姜家添了麻烦。
而今到她,她的夫君入狱,长兄竟然觉得,又是她的错,是她让卫国公落入困境,给姜家添了麻烦。顾家为此事抱怨她有情可原,没想到,连姜家也这般抱怨她。
“大哥,我这个女儿在姜家看来,总是如此一无是处,万般皆错啊。”
姜姮轻轻地吐了口气,看着兄长满面不悦之色,竟然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次,她确信,不是她的错。
不是父兄皱眉生气,就永远都是她的错。
······
姜姮打算离开时,被阿姊的婢子请去说话。
“阿姮,卫国公已被下狱,且听闻,圣上震怒,言他滥用私权,目无君上,所以,大哥他们也什么都不敢说。”这是姜妧自姜家兄弟那里打听出来的消息。
“卫国公曾帮过我,这次他犯错,多少也有我的缘故,我本该尽心尽力,可是,阿姮,我这样的身份,不便去为他奔走,一切只能指望你了。”
姜姮从来没有怪过阿姊不尽心,颔首道:“我明白,你还有没有更多的消息,比如,圣上可打算重新核查此事,遣谁核查?”
姜妧摇头:“这些都尚不知,不过,我听闻,有人弹劾卫国公,言他私自调用府兵,居心叵测。”
姜姮自也清楚这项指控有多恶毒,私自调用府兵,居心叵测,那不就是谋反么?
“他们……怎么如此落井下石。”姜姮气道。
姜妧微微摇头,提醒道:“阿姮,不是落井下石那么简单,是朝堂倾轧,卫国公与秦王交好,可谓强强联手,如今他犯了事,机会难得,有心之人自然要大做文章,势必要砍掉秦王一臂。”
说起秦王,姜妧顿了顿,面露难色,“本来,我应该去秦王面前说说话,请他帮帮卫国公,可是,秦王最近约在与我置气,我去了,也不一定能成。”
姜妧心知秦王不来是有意冷一冷她,为着她私自前往灾地,和在人前与他的刻意疏离,他有意搓磨她的傲气,她此时找上秦王,恐怕会让他以为,帮顾峪说情只是借口,实则是她耐不住了,是去服软求和的。
秦王不会任由别人砍他的臂膀,不管她去不去,他都一定会帮顾峪,不过,当然还是要让阿姮去求一求,如此,秦王才知,顾家承着他的人情呢。
“阿姮,这事你只能去求秦王。”
姜姮点头,秦王那边自然也是要求的,她本来想,姜家这边更为亲近,多少也能想些办法,不曾想……
“阿姊,我走了。”
姜姮没有心思多留,还要回去问问顾家小妹那厢是否有了消息。
回到顾家,见顾青月已在凝和院等她,哭得满脸是泪,见到她时仍在啜泣着。
她不是去同湖阳公主问消息了么?难道问出了什么不好的消息?
“阿月,怎么了?”姜姮柔声问道。
“嫂嫂,湖阳公主说,都怪我哥做事不顾后果,牵累了秦王,不帮我去问消息,也不让我去找秦王。”
顾青月很委屈。她自然没胆子直接去找秦王,所以才找湖阳公主问的,她自认平常和湖阳公主也算交好,谁知她今天说话如此无情。
“牵累了秦王?”姜姮呢喃,这是秦王的意思,还是湖阳公主的意思?
不管怎样,她得亲自去探探秦王的口风。阿姊说的不错,这事,顾家只能求秦王了。
“阿月,你别担心,我去秦王府一趟。”
“嫂嫂,我和你一起去。”顾青月也想看看,自家哥哥落难后,秦王会怎么待她。
姜姮有些犹豫,她不希望顾青月像曾经的自己一样,因为家族利益有求于人,从而低人一等,受制于人。
放在平常,顾峪没有落难时,顾青月何时去见秦王都无所谓,但眼下,顾峪落难,顾青月此时去见秦王,难免处在有求于人的低姿态。
“我自己去吧。”姜姮说。
顾青月却摇头,“不,我要和你一起去。”
······
秦王府。
听闻卫国公夫人和顾青月来访,王府家令亲自出来相迎,“王爷交待过,若二位来访,一定好生招待。”
顾青月诧异之余,已然心生欢喜,她本以为,秦王会和湖阳公主一样,不给她好脸色呢。
姜姮从这话中听出别的意思来,道:“殿下不在府中么?”
王府家令道:“王爷进宫去了,尚未回来,二位先去前厅稍候。”
王府家令把人引至待客的前厅,命人茶水点心伺候,便离开了。
没过多久,秦王来了,他还是如平常一般从容沉稳,气静神闲,仿似没有什么事情难得住他。
“殿下,我哥他……”顾青月沉不住气,一见到秦王就没忍住开了口。
秦王神色依旧,反宽慰她道:“阿月,你别担心,你哥会没事的。”
顾青月来此一路的忧心忐忑,被湖阳公主斥责的无辜委屈,都被秦王这句温和有礼的宽慰抚平了。
她的心,一下就放进了肚子里,不再担心三哥的处境。面上又不自觉起了一片羞赧之色。
姜姮却忽然跪下,对秦王恭恭敬敬叩首。
“你这是做什么,阿月,扶你嫂嫂起来。”秦王微一伸手做扶她意,却并不触碰姜姮。
姜姮自然也知,依朝堂倾轧来说,秦王是必定要帮顾峪的,帮顾峪,就是帮他自己。如方才王府家令所言,秦王也早就料到他们会求上门来,交待人善待他们,自然也是有意于患难中巩固这份交情。
姜姮行此大礼,秦王当然也就知晓,顾家会感念这份恩情。
“殿下,卫国公的事,就拜托殿下了,若需我做什么,但听驱使。”
秦王看着姜姮,有一刻恍惚。
她和姜妧长得太像了,声音也像,唯一不同的,她的目光更干净澄澈,喜怒忧乐,能叫人一眼就望见真心,不必去猜。不似她的阿姊,心机深沉,能谋会算。
“你放心,他所作所为,都是有情可原,我会帮他。”秦王说道。
姜姮再拜道过恩谢,又问:“我能否去狱中看看他?他入狱已经两日,不知何时才能出来,我想给他送些换洗衣裳。”
秦王微忖片刻,仍是颔首:“我来安排。”
离开秦王府,回程的马车上,顾青月心情大好,因为湖阳公主哭红的眼睛里此刻都是满足笑意。
突然,她想到一事,又担心起来,“嫂嫂,湖阳公主说,我三哥犯的是大错,你说,如果秦王为了我三哥去向圣上求情,惹了圣上震怒,再降罪秦王,怎么办?”
姜姮想了想,问她:“那你,到底希望秦王帮你三哥么?”
顾青月想都没想地点头,"那是我亲哥哥,我自然希望秦王帮忙,可是,我也不希望秦王因为我哥哥,再受罚。"
姜姮笑了笑,没再逗她,宽慰道:“放心吧,你三哥跟着秦王干,又不是因为你看上他才选他的,秦王必定有他过人之处,想来有办法在圣上那里周旋。”
顾青月脸面一红,只听见姜姮一句看上秦王,嗔道:“谁看上他呀,我才没有看上他呢。”
······
顾峪入狱第八日,姜姮终于得了允准,能来看他了。
女郎提着包裹,站在牢房外时,顾峪还以为,自己又起了幻觉,以为那里站着的,不过是他自己想象的幻影。
从入狱那日起,他不止一次,看到姜姮在牢房外站着,像从前待燕回一般,伸手来摸他。
但每次眨眼之间,那个幻影就消失了。
他知自己想多了。
姜姮怎么会来看他呢?两人同处一个屋檐下,她次次都要把他从凝和院赶到书房,便是在凝和院短暂的停留,她也是默不作声懒得应付他。
而今,好不容易能摆脱他一阵子,她怎么会自讨苦吃,还跑来狱中看他?
他盯着面前,拎着一个包裹站在那里的姜姮,看了许久,心想自己真是可笑。
竟还期待她给自己带东西么?
她都不会来看他,怎么会想到给他带东西呢?
顾峪收回目光,复低眸,百无聊赖地看着面前昏暗的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