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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错 第57节

  他计较这个做什么?
  顾峪望望夜色。
  小邑清净,不比神都繁华,但月明星朗,物事清明, 却也是神都少有的景致。不如,就在这里歇上一晚, 明日再走?
  刚刚生出这个念头,顾峪就勒转马头, 调头折返,驱马疾行, 很快就又回到了姜姮落脚的地方。
  只要再行几步,跨进门, 他就能见到姜姮。
  见到她,然后呢?
  她又不会惊喜, 又不会弯着眼睛跑过来扑在他怀中,说什么想他之类的话。
  她大概,要么将他拒之门外,见都不见, 要么,就是问他,和离书是否写好,何时写好。
  他来寻她,就是为了这些么?
  她而今居然在后悔,没有早在很久以前,趁着他领兵在外的日子,一走了之去找燕回?
  他也真希望,她早就这般做了,早早离开他,也不必有后来这么多牵扯。
  他若早知她有心上人,当初,不管她和姜妧长得有多像,他也绝不会登门求娶。
  她为什么不早些告诉他,为什么现在才叫他知道她有多喜欢燕回?
  一年之期,他也不是一定要留下她,说不定,一年之期到了,他也释怀了,会坦坦荡荡放她离开?
  顾峪再次勒马,转身向神都的方向去。
  这回,他心无旁骛,所有的心思都在手中的马鞭上,策马疾行,连身旁经过一列四五辆的运粮车队都没有多看一眼。
  运粮车队在见到他时却是小小的停顿了下,看着他策马行远,方继续行进,加快了速度,好与他快些拉开距离。
  “公主,那是卫国公,难道他也来了?”一个普通家奴装扮的男子对萧蕣华说道。
  萧蕣华一身男儿装扮,目送顾峪策马疾行,见人并无折返的意思,说道:“怕什么,他果真清闲,也不会连夜赶回京城,赈灾须得耽搁四五日,够咱们做事了。”
  ···
  赈济一事在当地官府的协助下,按部就班、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第三日时,大半灾户都领了赈济谷绢,一些灾户还心怀感恩,会来给姜姮等人送些自家种的瓜果。
  “姑姑,你跟我去摘胡瓜吃吧。”一个五岁左右的小姑娘牵着姜姮的手,示意她跟着自己走。
  姜姮生得好看,说话也温和,且不像姜妧不怎么在这种场合露面,她和樊季容几乎每日都会到放粮现场,许多灾户家的小娃都喜欢来找她玩耍,姜姮也很耐心,会陪着他们玩。
  但看现在这个牵着她的小姑娘,浑身尤其脏乱,姜姮便问:“你爹爹阿娘呢?”
  小姑娘说“死了”,“我家种的有胡瓜,我想摘来给你吃,可是我够不着,我阿翁又病了,瘫在床上起不来,你跟我去摘吧。”
  小姑娘边说边拉着姜姮往外走。
  因这几日常有小娃这般同姜姮玩耍,护卫们遂也未觉异常,没有拦人,由着姜姮和小姑娘手牵手出去了。
  直到半个时辰后,姜姮仍旧未归,附近也没有她的身影,护卫们才惊觉大事不好,立即禀了姜进,协同当地官府开始寻人。
  一番查探,有人说看见姜姮在一片胡瓜藤架旁被人打晕,套了麻袋掳走了。
  “简直无法无天!”姜进大怒,第一反应是有灾民色胆包天诱拐绑人,对安平县令道:“胡明府,我那八妹是卫国公的夫人,她若有个三长两短,你几个脑袋都不够砍!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日之内,必须把人给我找出来!”
  胡县令连连答应,立即命人把当地一些臭名昭著、不良于行的地痞流氓抓来审讯,又在治内挨家挨户搜索。
  折腾了一日一夜,没有丝毫进展。
  至晚时,有人在姜进一行人落脚的驿店外发现一个包裹,打开看,里面有件女子穿的小衣,衣上写的有字,字甚歪歪扭扭,也不是笔墨写的,应当是用小树枝烧了一会儿后形成的黑炭所书写。
  写的是:七女换,八女归,一石粮,十匹绢,明日寅时,鲁班斧口。
  “这是阿姮的衣裳,他们把她怎么了!”樊季容看见小衣,忍不住哭骂起来,“那些杀千刀的畜生!”
  姜进也骂一句,丝毫不顾那句七女换八女,对胡县令道:“在你的治下,竟然有这等暴徒,为了一石粮食十匹绢布,敢绑卫国公夫人!”
  胡县令连连道歉认错,叫人消气,说道:“咱们就按他们说的来,不管怎样,先把姜夫人救回来再说。”
  姜进叫家奴去准备粮绢等物,樊季容提醒道:“上面说的是让七姑娘去换,你得带上七姑娘,不然,他们不放阿姮怎么办?”
  姜进不耐烦:“还带上我七妹,再叫他们抓了去,你去救吗?他们就是一群饿红眼的亡命之徒,决不能再让小七去冒险!”
  樊季容不允,大声嚷道:“他们已经把阿姮的小衣丢过来了!你知不知道他们要对阿姮做什么!你还要再激怒他们吗!”
  “你算什么东西在这里对我大吼大叫!”姜进心烦意乱,命护卫把樊季容带下去看管起来,又和胡县令商量对策,“那个鲁班斧口在哪儿,地势如何,可容易寻人?”
  胡县令摇头:“那是个山间豁口,地势高亢,居高临下,恐怕咱们还没上山,贼人就瞧见咱们的行踪了,我明敌暗,对咱们十分不利。”
  想了想,也劝道:“不如,一切都依贼人说得来,不管怎样,先和贼人碰了面。”
  姜妧思索片刻,也说道:“我去吧。”
  姜进断然拒绝:“不行,你好好在这待着,你再出了事,父兄和秦王那里,我都没法交待!”
  又对胡县令道:“调集衙门所有人,把那山给我围了,我就不信,他们还能飞出去!”
  胡县令为难道:“姜小郎君,不是我不愿去办,县邑周遭山连山,我就是调集衙门所有人,哪怕把他们的父母兄弟妻儿都征调过来,那也围不住山呀,而且,我方才跟您说过,贼人居高临下,恐怕不等咱们封山,就跑了。”
  “别管那么多,你先去把山给我围了。”姜进说罢,又对胡县令和诸在场护卫道:“贼人拿衣裳递消息这件事,都给我烂肚子里,对谁都不能说起,毁了卫国公夫人的名声,你们一个也逃不了!”
  翌日一早,姜进带了五十个护卫前去赴约,三十个人各背一点谷粮,二十个人各执半匹绢,胡县令则在各个下山口安排人守着。
  但是贼人没有出现,姜进又率众人在山中一番探查,也没有丝毫结果。
  将过午时,顾峪收到消息,率一队亲卫赶了过来。
  姜进与他说了前因后果,唯独隐瞒下小衣一事,只言贼人用块破布写了信,要粮要绢,亦没再提拿姜妧换人之事。
  但凡有点出息和见识的贼人,都不会只要粮要绢,时值饥年,又处灾地,姜进又道贼人只要粮要绢。
  顾峪便也以为是安平县灾民瞧见姜姮容色,起了歹心。
  “暂停赈济,全邑戒严,所有人禁在家户之内,不得外出半步,鸣锣巡告邑内,有检举贼人或线索者,重赏万钱,若胆敢伤人,杀无赦,连三族,另,安平县周遭数县,亦同此令。”
  顾峪令下,胡县令却不敢去办,因他所言戒严之事,得有上头的明文敕令才行,顾峪虽是卫国公,却也没有这个权力。
  “你只管去办,圣上怪罪下来,我一力承担。”
  胡县令只能依言。
  顾峪亲自领着一队亲卫再次去往贼人提及的鲁班斧口,山势高亢,不易行马,站在豁口处,能望见山下的安平城,转身便能望见相邻的安丰城。
  但看山跑死马,虽能望见,真要去到城内,还须一段路程。因为他的禁令,此刻的安平城和安丰城街上没有一个行人,宛如空城。
  那些贼人不管藏匿山中还是城中,都该听得到鸣锣巡告。若藏匿城中,这般围城式搜索,应该很快就有结果,若藏匿山中,口粮应该也支撑不了太久。
  顾峪凝神思索,要粮要绢,怎会有这么笨的贼人?
  粮重绢沉,他们就算拿到了,如何脱身?就算贼人熟悉这里山川地形,负重而行,也很难脱身。
  且听姜进说,他带着绢粮赴约,贼人并没出现,就算忌惮姜进带的人多,也不该这般轻易就放弃了那粮和绢?
  他们果真是为了粮和绢?果真是走投无路起了歹心的灾民?
  山中一夜搜寻无果,顾峪再次回到驿店,朝姜进要那块递信的破布,试图从中找出蛛丝马迹,以防自己漏了什么重要信息判断失误。
  姜进道是扔了。
  “扔哪去了,捡回来。”顾峪冷道。
  姜进道:“我看过了,写字的人连笔墨都没有,用没烧尽的木棍写的,字也难看,一看就没读过什么书。”
  顾峪坚持让他把东西找回来,要自己看一遍。
  姜进不耐烦道:“你在这里耽搁什么时间,再不找人,万一那贼人对八妹做了什么事……”
  顾峪拳头紧了紧,“你也知道在耽搁时间,把那封信给我。”
  “卫国公!”樊季容忽然跑了进来,哭嚷道:“你快去救阿姮,他们把阿姮的小衣都扯了,还说让拿七姑娘去交换,你再不去,他们不知要对阿姮做什么!”
  顾峪拧眉,“什么小衣?何时说的交换?”
  樊季容便将贼人在姜姮小衣上写字递信的事说了。
  顾峪听罢,怒火腾地蹿进脑顶,一脚把姜进踹翻在地,拔刀刺下,正穿过他脑顶束发的玉冠,差一点就戳在他天灵盖上。
  “东西呢。”顾峪眼眸冒火。
  姜进头皮发麻,只觉得在鬼门关走了一回,魂儿都飞了,怔怔看着顾峪,言语举止早已不听使唤,呆呆指着一个箱子,“在那儿。”
  顾峪看到那小衣,脑内轰然炸开。
  一切都说通了,抓姜姮的人绝不是寻常灾民,寻常灾民怎么会知道姜家七女八女之分?又怎么会别有用心的故意拿姜姮的小衣来报信?
  他们就是要羞辱她。
  如此执着要害姜妧的,还能有谁?
  顾峪忽地想起自己从安平回京那一晚,遇到一列运粮车马。他本以为是哪个人家出发的晚了,以至于要赶夜路,而今想想,是他大意了,赈粮的车队都是王公世家自理,哪个会赶夜路?
  “去查,七日内外地人入城者,尤其是南地口音,一律收押。去最近的营所调人,自安平至京城一路,严加搜查。”
  顾峪猜想定是萧氏族人干的。
  他们竟然能追到安平绑人,必是潜伏在了此处,城内已经戒严,找到人应该不难。但是,他们在安平到底人生地不熟,是否会把人就近安置却不好说。
  姜姮姊妹来安平赈灾并不是一早就定好的,所以萧氏族人也没可能早有谋划,算计部署应当也就是这几日的事,区区几日,他们没能耐谋划的天衣无缝,不在安平及诸临近县邑,就只有去往京城的一路了。
  ···
  此时,已经入夜,通往神都的乡野之间,零零星星散落着一些农宅。
  乡野之中不比城内居宅鳞次栉比,农户三三两两,又逢雹灾,几乎颗粒无收,农人多有往京城就食者,本就稀稀散散的农宅很多也都人去楼空。
  萧蕣华领了几个忠心旧从就在这里驻扎,又收服了十来个饥民以供驱使。
  “你们姜家人真是沉得住气,你的小衣都送过去了,他们竟还敢不听话?”萧蕣华看着被绑缚双手的姜姮,似笑非笑。
  姜姮始终不语。萧蕣华便又道:“我和你无冤无仇,若不是你和你阿姊生得太像,我也不会绑错人,我是真心想放你的,可惜,你那位好哥哥不换。”
  她看着姜姮,继续说:“不止不换,还把你那位阿姊保护得更好了,我本来是两手准备,他们果真带你阿姊去鲁班斧,等我杀了你阿姊,自然就把你放了,或者,他们倾尽全力去救你,驿店空出来,我就去驿店杀人,结果……”
  萧蕣华笑哼了声:“也怪我,信上说的不够明白,他们大概不知,那小衣是什么意思。”
  “你为什么一定要杀我阿姊。”姜姮看着萧蕣华道。
  “她该死!”萧蕣华眼眸顷刻冷下来,“我哥哥倾国之力独宠于她,她几次小产,心情郁郁,我哥哥都罢朝陪她,还陪她游历岭南,宣威出海,我哥哥如此待她,她呢,在南都时,勾搭卫国公护她周全,到了这里,又和秦王牵扯不清,凭什么?凭什么让我哥哥一个人九泉之下死不瞑目,而她在这里逍遥自在?我决不能留着她,我要她干干净净地下去陪我哥哥!”
  姜姮微微皱眉,说道:“我阿姊与你兄长是夫妻,夫妻本就该互相扶持,恩爱和睦,你兄长所为,说明他确是一个好丈夫,但是作为一个好丈夫,就有资格让妻子陪他赴死么?这是什么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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