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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错 第43节

  “别怕。”燕回忽然抬手解了女郎的幞头,任她长发如瀑布般散落下来,又将自己外袍褪下披在女郎身上,完全遮住她小厮装扮的衣裳,才对她道:“去内寝,不管一会儿发生何事,不要出来,也不要转过身。”
  姜姮依言避去内寝。
  燕回扯松了中衣的衣襟,佯作被人打扰了兴致,刚刚从榻上起来一般,不慌不忙地掌灯。
  门外,家奴说着姜妧早就交待好的说辞。
  “我家夫人来了有一会儿了,方才就差人上来寻萧使,没人应,也不知是不是不在房内。”
  顾峪自然也在大堂看见姜妧了,她在寒暄之间表露出来的意思与这家奴所言一字不差。
  一主一奴,有些刻意的一致。
  “卫国公,有事么?”
  燕回开门,顾峪看到的便是他只穿着中衣,来不及整理妥当的模样。
  “萧使,您已歇了呀,那真是打扰了,我家夫人有事寻您,在大堂等候多时了。”
  “嗯,你先去,我一会儿就去。”燕回打发了那家奴,又看顾峪一眼,便要关门。
  顾峪撑住门扉,凤目在房内随意扫了下,看上去一切如常。
  “卫国公在找人?”燕回不遮不掩地问。
  顾峪不答,目光落在通向内寝的帷帐上,依旧看不出异样。
  一切都正常地有些诡谲。
  不过,直觉驱使,顾峪还是推门进去了,“萧使者可曾见到什么可疑之人?”
  “没有。”燕回不耐烦地说。
  话音才落,狸花猫忽地从帷帐后面跃出,喵呜着朝顾峪扑过去,幸而燕回及时拦下,把猫抱在怀中。
  帷帐被猫掀起,倏忽的光影浮动之间,顾峪看见内寝有一个身影。
  散垂着头发,披着件男人衣裳。
  顾峪朝前一个阔步,被燕回挺身拦下。
  “卫国公,那是我的人。”燕回只说了这么多。
  如今是夜中,他的衣装,内寝女郎的衣装,凭谁都应该猜到,他们在做什么。
  但是,顾峪无权查问这些,他若再往前,便是无礼唐突。
  顾峪攥紧的拳头几乎能把白玉刀柄捏碎,额上青筋暴起,却是一步都没有再往前,没有强势去掀开帷帐,没有揪出帷帐后的女郎。
  对峙片刻,他倏尔拔出短刀,电光火石间,手起刀落,旁边的桌案便被齐齐整整地削去了一个角。
  啪嗒一声,木角崩落在地,惊得狸花猫喵呜一声,自燕回怀中挣脱,蹿进了内寝。
  浮动的帷帐很快被内寝中人按下。
  “萧使者,一路走好。”
  顾峪的眼睛,恨得将要滴出血来,又望一眼那帷帐,收刀回鞘,沉步离去。
  帷帐后的姜姮终于长长松了一口气,幸而,幸而顾峪没有撞破她在这里。
  “阿久,这几日,把和离书给他。”
  燕回知道顾峪认出姜姮了,怀疑的种子会在他心里生根,希望如此,能叫他痛快签了和离书。
  ···
  姜姮翌日一早就回了顾家。
  “嫂嫂,你可算回来了,我还以为你又要住好几日呢。”
  姜姮一进门,顾青月就凑过来,亲昵地抱着她手臂。
  因为骆辞被处置、小骆氏丢权,现在顾家上下对姜姮都是怕多于敬,只有顾家四郎和小妹待她还算不错,会与她正常说几句话。
  “你和三哥又闹别扭了么?”顾青月忽而悄声问。
  姜姮一愣,“没有啊。”
  “那你为什么回娘家去住?”顾青月问。
  姜姮昨夜未归,顾峪又一个人关在房内喝了一宿的酒,成平请了顾岑去劝都没能进去。顾青月自然以为,两人又闹了。
  姜姮却不知顾峪情状,只是笑笑答顾青月,“我想和阿姊多说会儿话。”
  “你们两个和好了?”顾青月认为,嫂嫂之前去娘家住着,包括三哥想要和离,都是因为那个归义夫人,想来嫂嫂和那位归义夫人虽是亲姊妹应当也不甚亲近。
  如今既亲近起来了,那应当,不会有姐妹争夫的事了吧?
  莫非,是那位归义夫人看在姊妹情分,明明白白拒绝了三哥,三哥这才借酒浇愁?
  浇就浇吧,愁一愁也就过去了,总之,不和离就好。
  “嫂嫂,我听说,人在受伤时,最容易被人趁虚而入,这时候,你只要给他丁点儿好,他都会对你感恩戴德,死心塌地,你可要抓住机会呀。”顾青月好像很懂的样子。
  姜姮一头雾水,莫名其妙。
  顾青月便和她说了顾峪借酒浇愁的事。
  “是不是因为,你阿姊不想嫁给我哥了?”顾青月虽然私心觉得就是如此,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嘴。
  姜姮又怔住,是因为这个?
  想了想,觉得不应当是阿姊的缘故,大概,是秦王的缘故。
  顾峪一定也看出,秦王对阿姊动了心思,想来,他是不能与秦王争抢的,所以只能在这里借酒浇愁。
  “好了,我叫人煮好醒酒汤了,嫂嫂,你快端过去,就说你亲自煮的。”
  顾青月命早就侯着的丫鬟奉上醒酒汤,一路推着姜姮进了凝和院。
  姜姮从没有见过顾峪如此颓靡的模样。
  他萁踞坐在地上,背靠矮榻,一向齐整利落束在玉冠中的头发,有几缕松垂下来。
  不知是否一夜没睡的缘故,他眼睛红得充血,
  男人五官与轮廓本就有些冷厉英朗,加之他如今这双充血的眼睛,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慑人可怖,令人不敢招惹。
  顾家小妹早就一溜烟儿跑了,只剩了姜姮和手中的醒酒汤。
  姜姮自是明白不得不放弃心爱之人的痛楚,对顾峪这模样倒也不稀奇。
  且概因,他是为了阿姊才如此痛苦,因为争不过秦王、抵不过权势,才不得不放弃阿姊。
  姜姮曾经对这痛楚也感同身受,所以能理解他,明白他,甚而,对他起了丝怜悯。
  但是,她能劝什么呢?
  她不能劝他不畏强权去和秦王争抢,因为那样,也会让阿姊尴尬为难。
  却也不能劝他认命,劝他看开些,因为她自己清楚有多难。
  姜姮什么话都没有说,在他身旁放下醒酒汤,开始默默收拾散落在男人身周、杂乱的酒坛子。
  “你回来做什么?”
  他用那双充血的眼睛看着她,目光里的情绪十分复杂,姜姮有些看不懂。
  念在他正是痛苦时候,姜姮没有与他计较,没有言语相抗。
  “你到底是谁的人?”
  姜姮忽被他扯住手腕,一个猛力拽了过去,扑跌在他怀里。
  他粗粝的大掌重重按在她的后颈,鲜红的目色深深望进她眼里,“你又忘了是不是,你一直都是我的人。”
  他按着她贴靠在他胸膛,冷峻的面庞压下来。
  姜姮下意识挣扎后退,躲开他的动作。
  顾峪这回却没有强势地追来索取,又深深沉沉地望她片刻,忽而把人往后重重一推。
  “走,我不要你了。”
  她明明还是他的妻子,答应了暂时不和离,怎么能和燕回做出那种事情?
  明明昨日,她赢了马球,还转过头来对他笑得那般开心,他以为,她就算对他的情分不如燕回,到底在那一刻,是有几分情投意合的?
  他看到燕回伤心了,也看到她因为燕回的伤心而着急忙慌地跃下他的马,他知道她所谓的回姜家住一晚是要去见燕回。
  可是,他们怎么能……
  她就这般等不及了?
  他不要她了,不会再留她了。
  顾峪又提坛灌酒。
  姜姮没有说话,继续把杂乱的空酒坛子收拾到一处。
  顾峪正在气头上,不允任何奴婢进来,姜姮只能亲力亲为,收拾了酒坛子,又来打扫地上的脏污,待看上去有几分体面了,才停手,坐去桌案旁整理成平送来的账册。
  顾峪气成这样,有情可原。自从阿姊落难,一直都是他在帮扶照护,他也曾说过,他要娶的一直都是阿姊,他一定会娶阿姊。
  可是谁都没有想到,因为一个马球赛,秦王就那般看上了阿姊。
  顾峪此前所有谋划都落空了,怎能不气?
  但是,顾峪要生气的事,不止眼下一桩。
  她要毁约了,她不能等着四郎和阿月婚事落定再和离了。
  顾峪做到了他的承诺,阿兄后来一直都没有再受过什么伤,之前的伤也恢复的很好。她本该按照当初说的,过了这阵子再和离,但是,阿兄好不容易做了决定,决定带她走了,她怎么能犹疑?
  出于补偿,她会在这七日之内,帮他理好顾家的账目,然后,写好和离书,在离开之后,寄给他。
  “出去。”顾峪的眼睛似乎更红了,望着她,冷冷地撵人。
  姜姮看看他,没有说话,低头整理账册。
  “出去。”他坐在那里,又灌了一口酒,复开口撵她。
  姜姮仍旧没有说话。
  “出去。”他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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