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荼蘼归 第64节

  他从马背上下来,小跑到司空珉怀里,骑马的兴奋还没消散,就开始委屈道:“爹,你怎么这么长时间都不回来?我都想你了。”
  父子相见,司空珉一开始是欣慰的,转眼便被这阵子的思念勾起了酸楚。
  “爹也想着眈儿呢,眈儿这阵子乖不乖,都做了些什么?”司空珉强撑着眼眶,双手搂着他问。
  司空眈看着他,认真地回想道:“我在萧阿伯家里挖泥鳅,还养了小马,小马的名字也叫泥鳅,小马长得可快了。”
  司空珉默默听着,沉吟道:“你替爹谢谢他。”
  司空眈又遗憾道:“爹给我的小老虎没有了,让义祖父拿去了。”
  “没关系,小老虎在爹这里。”司空珉连忙掏出那枚吊坠,重新给儿子戴好,又关心地问,“义祖父当时有没有把你弄哭?”
  司空眈握着失而复得的小老虎摇了摇头:“没有,不过我从家里走的时候哭了,因为他们推了娘,让娘摔在地上。”
  司空珉听到这些,心底又被激起恨意,但是武阳侯已死,一切都过去了。
  “以后都不会有这样的事了,你和你娘每天都会高高兴兴的,你要听她的话,知道吗?”
  司空眈察觉到离别的滋味,瘪了瘪嘴盼望道:“爹,我们一起回家好吗?”
  “眈儿,爹现在不能回家,爹有很重要的事要办,等你长大了,你可以骑马来看爹,好不好?”司空珉的声音弱得几乎听不清。
  这些话也是昨晚凌之嫣说过的,当时司空眈还不能体会这些话意味着什么,此刻听司空珉亲口再说一遍,司空眈猛地吸了一口气,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凌之贤昂首望去,见司空珉熟练地把司空眈抱在自己身上,含泪拍着他的背安抚。
  “爹会每天想着眈儿,会常常给眈儿写信,只要眈儿一切好好的,爹也会开心的。”
  司空眈趴在他肩上呜呜大哭,边揉着眼睛边哽咽道:“我会快点长大的……”
  不知过了多久,司空眈才渐渐止泪,司空珉依依不舍地把他放下来,眼眶充红地抚摸着他的脸颊。
  “眈儿和舅舅先回去吧,等你们走了,爹再出发。”
  司空眈不说话,眼神笃定地摇了摇头。
  司空珉也吸了口气,强颜欢笑道:“那你想看着爹走吗?”
  过了一会儿,司空眈才缓缓开口:“爹,咱们喊一二三吧。”
  司空珉笑着答应道:“好,咱们喊一二三。”
  凌之贤过去牵住了司空眈的小手,三声喊过,各自转了个身。
  司空珉的眼泪夺眶而出,转身后愣在原地,心里的不舍如有千钧,压得人喘不过气,他想偷偷再回头看一眼。
  也不知是不是听错了,他还没回头,又听儿子在喊——
  “爹!”
  司空眈回头响亮地喊了一声,随即挣开凌之贤的手朝司空珉跑去。
  司空珉和凌之贤都以为他要哭闹着不肯分别,纷纷担心地望向他。
  司空眈在司空珉面前停下来,他没有哭,只是想起了从前的一段对话,鼓着腮帮儿对司空珉有力地说道:“娘让我跟爹说一句最想说的话,我差点忘了说——你是全天下最好的爹。”
  司空珉也记得当时的字字句句,咽了咽眼泪,用当时的语气复述道:“你要是不听话,爹就把你扔到深山老林里去。”
  司空眈眉开眼笑地看着他:“爹舍不得扔我的。”
  ***
  凌之嫣昨晚睡眠不佳,早上醒来无力下床,就没有跟着一起去送司空珉。
  服过药后,愧疚难安,还是让人扶着上了马车。
  赶到长亭时,看到哥哥和眈儿都坐在马背上,目光齐齐地望着远去的司空珉。
  司空珉的身影已经变成远处缓慢移动的扁平轮廓,凌之嫣不知道他们父子分离时彼此都说了些什么,但是看到儿子在马背上的小小背影,泪水又不自觉凝在眼睫上,颤巍巍地如花瓣上的晨露。
  她也说不清事情怎么就会变成现在这样,前一刻还在费心想着怎么跟司空珉争眈儿,下一刻就听说司空珉亲手杀了武阳侯,自己把自己送上了绝路。
  而他做的那一切,都是为了她和眈儿。
  脸上的泪滑落时不声不响,犹如大音希声。
  当年的事如果可以重来,她绝不会听从萧潭的安排住在司空珉府上,那司空珉永远是初见时让她印象深刻的翩翩公子,三个人也不会被彼此的爱恨纠葛改变原本的命途。
  想到这儿,凌之嫣不免唏嘘,如果不是先遇见萧潭,或者说,如果她没有先爱上萧潭,那司空珉也是值得她倾心的人。
  可是人世如棋局,早一步或者晚一步,落在了不同的位置,便决定了这棋盘上不同的阵法。
  于她而言,他从来都不是可有可无的人。然而三个人之间的羁绊太深,世事又太错乱,总要做出取舍,才能腾出手来抓住想要留下的东西。
  司空珉的身影忽然停驻,可是这一次,是真的再见了。
  司空珉再次回首时,蓦然看见了凌之嫣,一开始他以为是自己眼花了,但是即便眼花,他也不应该看到她病得弱不禁风地站在那儿。
  她是真的来了,身穿去年裁的那件碧色交领锦衫,他记得当时这身衣裳是合身的,但是如今却宽松了不少,仿佛裹着一段即将被风吹走的时光。
  隔得太远,他看不太清她脸上的神情,但是他能猜到她在哭。
  “保重”,他望着她的方向呢喃着两个字。
  四年里,他们本该是彼此在世上最亲近的人,可是她不开心,他也没有办法让她忘掉那些不开心,自私地以为只要可以相守就能让往事留下的痼疾迎刃而解,但是老天这一次没有再偏向他。
  当年詹阳太妃死后,凌之嫣大受打击,曾经哭着问他,有没有想过报应?当时她说到孩子,害怕将来的报应会发生在孩子身上。
  那时候他就告诉她,所有的后果都由他来抗,如今的局面也是应了当时的话吧。
  不管怎样,儿子永远是自己的儿子,他也没有彻底地输。
  对他来说,拥有过本不能拥有的人,跟她做了四年夫妻,用余生的孤苦作为代价,也很值得。
  往后他追寻父亲曾经的脚步,为大梁守护塞北,甚好。
  ……
  萧潭不知道该不该往前一步,司空珉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凌之贤在马背上低头对司空眈说着什么,凌之嫣呆立在马车前,肩膀一抖一抖地抹着眼泪。
  萧潭心里很不是滋味,虽然她不哭就不是她了,但是看她这样为司空珉流眼泪,他也是会吃醋的。
  又过了一会儿,见凌之嫣还没哭完,萧潭实在忍不了,张口叹息一声,上前轻轻揽住她,让她的头贴在自己胸口。
  “好了好了,让眈儿看见了不好。”他的手心在她脑后摩挲着。
  凌之嫣没想到他也会来,惊诧了一瞬,也不知他究竟在她身后站了多久。
  她听他提到眈儿,眼泪再度涌出,以后眈儿如果说想爹了,她该怎么办?
  萧潭的衣襟很快被浸湿了,凌之嫣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越哭越伤心。
  萧潭无奈道:“你再这样哭的话,我可就走了,你为了别的男人哭,我还要哄你,这像话吗?”
  凌之嫣也发觉自己哭得不像话,听他这样说,又有几分生气,直起身从他怀里抽开,想转身回到马车上。
  岂料她刚才哭得太伤心,涕泪交加,刚一移开脸,鼻涕就蹭在了他衣襟上,还连成了线。凌之嫣看得仔细,羞愧得想要遁地逃走。
  萧潭低头,定睛瞧见,挑眉吁气道:“我可都看到了。”
  凌之嫣侧身背对他,想翻找手绢,又不想让萧潭发现,找了半天突然想起来手绢没带出来。
  萧潭忍笑走过来,抬手将自己的衣袖伸到她面前:“我可没有随身带手绢的习惯,在我的袖子上将就一下吧。”
  凌之嫣咬唇转过脸去,脖颈僵硬地绷着。
  萧潭又指了指自己胸膛:“哭完了吗?还要靠在我怀里哭吗?”
  凌之嫣冷着脸拒绝:“不要……都脏了。”
  萧潭一脸的不可思议:“你还嫌弃上了?”
  第64章 归去来兮 正文完结
  凌之嫣养病期间, 凌之贤就住在司空府,唐芸每隔一日上门一次,由于频繁相见, 凌之贤和唐芸的关系犹如梅雨时节的藤蔓, 不知不觉长满了整面墙。
  萧潭也隔三差五找借口过来,这日刚进院子,就见凌之贤坐在葡萄架下有声有色地描述江城的见闻, 唐芸在一旁听着, 眼睫低垂,偶尔抬眼看凌之贤,眸光像月色下的潮水,缓缓漫出柔情, 又悄无声息地退下。
  司空眈倚在凌之贤怀里,瞪大眼睛时不时发出疑问——
  “舅舅, 花真的会吃人吗?”
  “舅舅, 那个花会吃小孩子吗?”
  萧潭见状,连忙伸出手道:“眈儿,你过来。”
  司空眈只好放下满脑子疑惑, 欢快地奔到萧潭跟前,还不忘对萧潭道:“阿伯,舅舅说江城有食人花。”
  萧潭弯腰抱起他走开,小声嘱咐着:“以后你舅舅跟唐大夫说话的时候,你不能跟过去,知道吗?”
  司空眈回头看了看凌之贤和唐芸, 感到费解:“为什么呢?”
  凌之嫣从屋子里出来看到萧潭,丝毫不意外,但是用眼神问:你怎么又来了?
  萧潭会意, 也不跟她说什么,望着她故意对怀里的司空眈高声道:“眈儿,咱们瞧瞧泥鳅去。”
  司空眈露出细白的乳牙:“好!”
  家里一整日欢声笑语不断,凌之嫣歪在榻上,也不顾待客之道,任由他们各忙各的,一概不管。
  黄昏时,厨房备下了丰盛晚餐,几个人围满一桌。
  萧潭起身举杯对唐芸道:“再次感谢唐大夫上次的救命之恩。”
  唐芸听他提起这个,也客气笑道:“你要这样谢来谢去的,我可就坐不稳了。”
  凌之贤还没听说过这事,困惑地打量着他们:“什么救命之恩?”
  凌之嫣正要解释,萧潭抢先对凌之贤声态并作道:“唐大夫不仅精通医术,还是个用银针的高手呢,她的银针这么一出,百步之内无人能近身。”
  凌之贤诧异地抬了抬眼眶,又瞥了身旁的唐芸一眼,顿时变得有些不自然,凌之嫣瞧他一脸害怕的样子,忍着笑意低下头。
  司空眈边吃饭边操心地对唐芸道:“你不能用银针扎我舅舅了,我舅舅他喜欢……”
  凌之贤和唐芸双双红脸。
  司空眈话没说完,凌之嫣连忙伸手捂他的嘴,萧潭也轻咳一声,举杯谈起别的事:“咱们一起庆祝眈儿养了小马。”
  司空眈欢呼一声,凌之嫣便放下了手,又对他道:“你可不能喝酒。”
  司空眈回身看了看凌之嫣,两眼亮晶晶的:“我希望娘的病早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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