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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光有及 第92节

  我坐在屋中,目光落在窗外密密的雨帘上,听着雨声砸地,像是打在心头,愈发焦躁。
  天色沉沉,雨毫无要停的迹象,而我却哪儿也去不得。
  眼疾只差临门一脚,若此时一着凉、出点岔子,岂不是前功尽弃。
  我强自压下心头的燥意,手指却不自觉地在膝上紧握又松开。
  想叫人去打听,却又拉不下脸。
  ——明明是我先决定不再过问的。
  可……他不顾安危,为我踏遍山岭,只为采得那两株花。若我一句都不过问,未免太过冷情。
  这样想着,我便想要叫人去寻。
  可这时才突然发现,我并不知道他在哪个客栈。
  念及此处,我起身,踱步于屋内来回打转。
  最后还是雨微斟酌着,低声说道:“既是让神医看病,那怎么也要留个几日。我看这雨再下两天,也就放晴了。”
  她装作不在意地忙着手里的活,接着说,“到那时,爷能出门去,眼疾也治好了。再亲自过去探望,也不晚。”
  说完,她似无意地将一样东西轻轻搁在床边,然后推门出去,将房门带上。
  我原地站了会儿,走过去。
  凑近一看,眼皮微跳,只觉脸上泛起一丝灼热。
  那正是我装玉佩的漆盒,不知雨微何时发现,竟故意将它拿出,摆在此处。
  不由得,我想起码头之时,李昀说的那些话。
  我将盒盖揭开,玉佩静静躺在绒布里。
  取出,握在掌心。
  温润如初,指腹一点点摩挲着那打磨过的痕迹,心也在这一刻慢慢静了下来。
  也是,他……既亲自来了,总不会在我眼疾未愈之前便离开。
  至于那之后……
  我不敢深想。
  只是将玉佩重新收入盒中,轻轻阖上,放在枕畔。像是为自己留下了一点念想,也像是给未来保留了一点退路。
  药材备齐之后,我便换了药,每日按时泡药浴。
  药汤热气蒸腾,混着山林草药的苦涩味,整间屋子都氤氲着一股沉稳的药香。
  兆神医说,七日后,我应该就能勉强感知些微光影,同时会伴随很严重的头痛。
  但痛是暂时的,日久自会减轻。
  至于眼睛能好到什么程度,因人而异,最好的情况也不可能恢复如初。
  但无论怎样,已经比永远的失明要好太多了。
  一日一日过去,七日将满,我心中愈发焦躁不安。
  不知为何,总觉得这区区七日,比往年最难熬的伏天还要漫长。
  每当夜深静寂,我便会取出那枚玉佩,握在掌中,任它一点点温热肌肤,也温热心头那份始终不肯平息的期待。
  可这期待,也随着每一日过去,渐渐沉重起来。
  七天眼瞅着过去,除了右侧太阳穴刺痛欲裂,眼前仍是漆黑一片。
  我几乎以为,或许不过是又一次空欢喜罢了。
  直到第八日清晨。
  我从昏沉的头痛中醒来,才一睁眼,便猛地察觉右眼角落似有微光浮动。
  我怔住,连忙抬手遮住左眼,再一次确认。
  是真的。
  一道模糊却真实的光亮,如隔雾般浮现在眼前。
  心中一热,开口道:“真的……能看见了。”
  “我看看。”一道嗓音在旁响起。
  我一转头,发现兆神医不知何时坐在床前的矮凳上,手中还捏着脉枕,似是一直在等我醒来。
  我忍不住笑了,情绪久久难平。
  待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又开口道:“兆神医,我有件事想问你。”
  我想问他关于李昀的事。
  其实连我自己都不清楚,若真能见到李昀,我到底会说些什么。
  但如今我终能重见光明,这份恩情……总该亲口谢他一声。
  兆神医没回答,先是不慌不忙地俯身替我诊脉。
  他指尖搭在我脉上,良久,才淡淡开口:“嗯,照这进度,再过些时日,便能恢复个七七八八了。”
  我笑了起来,声音里带着几分掩不住的轻快,这场漫长沉寂的黑夜,终于迎来了破晓。
  虽然兆神医之前就说得笃定,可我一向心存悲观,总不敢真信。
  他抬眼看向我,面色如常:“你要问我什么?”
  我顿了下,然后说:“李昀……他的病,可治好了?他现在在哪,我……”
  “你想见他。”
  兆神医接过我未尽的话,眨了眨眼睛,“他走了。昨日就走了。”
  我倏地愣住,脊背僵直。
  “走了?”我喃喃重复,声音里带着未察觉的颤意。
  “他那病,治不了了。”兆神医的语气依旧冷静,“可惜,他执意要回京。若能再留几日,兴许还有一线希望。”
  “……他到底什么病?”我忍不住追问,“是他的手伤吗?”
  兆神医站起身,嘴角却露出一丝讥诮:“手筋断了可要不了命。”
  说罢,他转身欲走,边走边道,“你这几天必须按我说的做,哪儿也别去。记住了吗?”
  我怔怔地点头,脑中一片空白,还停在李昀已经走了的失望中,再无其他念头。
  自然,也未看见,兆神医在转身离开的瞬间,那从他眼底一闪而逝的奇异笑意。
  【作者有话说】
  连更两章!有人夸我么 (д)周六不更了,休息一天
  第77章 悔意如潮
  头痛欲裂,仿佛有人在我的眉心处,一下一下敲击。
  可与此同时,右眼的光线渐渐透了进来,模糊的影子有了形,暗色被一点点推开。
  光影愈加分明,万物仿佛从混沌中苏醒。
  只是,李昀的不辞而别像一块沉石,依旧压在我心头,沉甸甸的,无法驱散。
  那种不安,是一种无法名状的预感,像潮水般反复拍打,一次比一次汹涌。
  而随着时间一寸寸拉长,李昀就像成了我的一部分。有时我甚至不明白,若这样的思绪永无止境,我该如何,才能真正将它终结。
  “药浴可以停了。”兆神医收起银针,“再过几日,你头痛的症状也会有所缓解。到那时,药也不必再吃了。”
  我点点头,起身整理衣襟与发丝。
  “我明天就准备离开。”他又道。
  “明天?”我一愣,诧异地看向他,“怎么这么着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他漫不经心地抬头,睨了我一眼,带着某种意味,让我莫名一紧。
  还未等我反应,他已轻描淡写地说:“李重熙要死了。若赶得快,我还能赶上他的葬礼,去悼他一场。”
  “轰”的一声,像有什么在我脑中炸开,炸成一片空白。
  我眼前骤然一黑,刚刚复明的视野仿佛又被拉回无尽深渊。
  那点尚未站稳的光,被一瞬间抽走,连脚下都浮空了。
  “诶——”兆神医眼疾手快,急忙上前扶住踉跄的我。
  “别慌,我随口说的。”他轻轻拍了拍我的背,语气比方才缓了些,“就逗你一下,你这反应……也太大了些。”
  我努力站稳,强压住从胃底涌上的翻腾,心跳如擂。
  明明什么都没发生,但四肢百骸都像在为某种无法接受的真相作出最本能的反应。
  “这话怎么能乱说!”我简直是一瞬间就心急如焚,不受控制。
  他垂眸打量我,目光深深,观察着我的反应:“我是看你对他的态度太奇怪了,逗一逗你。你的眼疾刚见好,可承受不起这种刺激。”
  我强忍着眼眶的酸胀,又重复地埋怨道:“那也不能这样说……”
  说完,身子还是抖得不能自抑。
  兆神医摸了摸鼻尖,神色略带几分心虚。
  见我渐渐缓过来,他才开口:“不过,我是真的有事要走。”
  我张了张嘴,本想追问一声“什么事”,却又怕从他口中再听到什么惊人的“玩笑”,按捺住没问。
  只淡淡道:“好。有任何需要卫家帮忙的,不必客气。”
  他笑了一声,语气带着模棱两可的调侃:“可不好说,不一定到时是我来求你,还是你有事要来求我。”
  说罢,他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条,放在桌案上,“这是我的住所。真有什么急事,可以来找我。你卫家诊金药材给得足,我也不能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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