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道以北[破镜重圆] 第30节
指向性太明显。
“阮旻哥,你越界了。”梁空湘偏头,虽然是笑着,但阮旻听出她的不愉快。
“……不好意思。”阮旻愣了愣,懊恼一瞬,正想说点什么来补救,却感到一股强烈的视线死死盯着自己。
一抬眼发现楼上阳台边站着个男生,两臂交叠撑着阳台,宽肩微耸,自上而下盯冷淡地看着自己。
是梁空湘那个男朋友。
阮旻脚步慢了下来,也淡定回视。
梁空湘没留意他的变化,只以为他是个聪明人,懂得适可而止。况且她心思也不在他身上,在门前顿了顿,突然收到了蒋铰明的短信。
——知道了。
钥匙插入门孔转了一圈,门开了。
梁空湘把包挂门后,客厅漆黑,蒋铰明坐在沙发上没开灯,盯着面前压根没开机的电视屏幕,声音淡淡的:“回来了?”
“嗯,怎么不开灯?”
梁空湘走过去,正面坐上蒋铰明大腿,低头亲了亲他嘴唇。
蒋铰明没回吻,两掌摸上她腰背,“好吃么?”
“烤肉都一个味,”梁空湘笑笑:“我吃不出来。”
“去洗澡吧。”蒋铰明拍了拍梁空湘腰,“早点睡。”
她一进浴室,沙发上的蒋铰明便开了房门下楼。
阮旻果然等在那,站在草丛边淡定地看着蒋铰明下来,一开口就踩着蒋铰明雷点,“我知道你看出来了。”
“所以呢?”他迎着阮旻的实现,慢悠悠走过去。
蒋铰明只有在面对梁空湘时姿态低,其余时刻永远一副天下第一的姿态,语气和神情都很欠揍,完全看不出这种人会因为感情而不断患得患失,也不太能理解他这种有钱有权有颜的人到底在焦虑什么。
其实梁空湘也会这样想,有时也在想是不是她这个恋人当得太过差劲才让蒋铰明总患得患失。
阮旻倒是能理解蒋铰明的个性,他这种人越是珍视什么,越会因为所珍视的东西而患得患失,到最后只会让双方都陷在他的情绪里遍体鳞伤。他和梁空湘根本就不是合适的性格,一个自由独立不善表达,一个控制欲占有欲旺盛,想要契合就总有一方要为对方让路,但两种特质都是对方的天性,没有人能轻轻松松毫无波澜地完全改变。
所以总是这样,两个相爱的人总是为对方退步,也一起遍体鳞伤。
阮旻不用多说,蒋铰明也知道他在想什么,不想跟他多废话,警告他离梁空湘远点:“她不会喜欢你。”
“感情这种事瞬息万变,说不准。”阮旻难得反驳人。
“真够不要脸的,”蒋铰明冷笑了声,“上赶着当小三。”
这话让阮旻脸色难看了一瞬,“男朋友而已,还没结婚。”他像是笃定什么,语气淡定:“你和梁空湘会分手的,你们根本不合适。”
“想说什么?”蒋铰明往前走了两步,明明面无表情却让人觉得气势逼人:“想说你合适?”
阮旻淡淡摇头,“我可以等你们分——”
话没说完,蒋铰明用力朝他脸上挥拳,他从小学过散打,那劲儿不是吹的。
阮旻被打得整个人翻了个身撞上树,脑子一阵阵发晕,血腥味立刻顺着嘴角溢出来,他胸膛不停起伏,手胡乱地摸着树干支撑着晕乎乎的身体,微微躬身看着越走越近的蒋铰明。
这小白脸弱不经风的,一拳就遭不住。
蒋铰明弯腰正想说什么,阮旻也用了劲抬脚往他下身踹,蒋铰明没设防,这一脚痛得他脑子也发白一瞬,冷汗冒出来。
俩人这下跟打破了什么平衡似的开始互殴,甚至谈不上为了感情了,纯发泄俩人对对方的不满。
蒋铰明头被阮旻抓着砰砰撞上树干。
阮旻又被蒋铰明手肘猛击胸膛,疼得手上力道一松,蒋铰明趁机掌握主动权,大力一踹,将阮旻踹得飞向漆黑的灌木丛,后脑勺着地,磕到冷硬的花坛水泥地。
他脑子发麻眼冒金星,还没缓过劲,又被蒋铰明抡起拳头用力挥向他的脸狂揍,后脑勺磨着地面一下下磕碰,指关节似乎也撞上什么,已经疼到感受不到知觉。
蒋铰明也好不到哪去,浑身都细细密密的疼,但对比阮旻倒是好不少,阮旻已经头破血流。
到最后俩人都脱力地躺在草丛边急促喘气,血腥味弥散在空气中,热流混着铁锈味在五月正中的夜晚向更远的夜色铺开。
夜色渐凉,一道声音刺破宁静。
“蒋铰明。”
——梁空湘的声音。
蒋铰明猛地坐起来,双手向后撑着冷硬的水泥地面,肌肉酸疼因支撑不住他这句高大的身体而一直发颤。
梁空湘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楼梯口,穿着睡衣,头发还是湿的,在滴水,就这样披在身后,后背被冷水浸透,沿着腰往下蔓延,紧贴着她皮肤,风一吹简直透骨的凉。
但她却像是感受不到似的,站在原地开始打120,从喊了他那一声之后就没再看他,挂了电话后转而走向了他身边奄奄一息的阮旻,蹲下来,用只对自己一个人用过的温柔声线说:“对不起。”
蒋铰明从头到脚像被电击一般,明明是五月的天,整个人却如坠冰窟。
他知道这次不一样了。有什么东西随着他不管不顾落下的拳头而越走越远,像梁空湘没有先朝他伸出的手一样。
他被梁空湘划在另一档里了。
蒋铰明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如何上车,也不记得是如何睡着,因为他一直以为自己从头到尾都没合上过眼。
耳边嗡嗡的救护车鸣笛声让他头痛欲裂,他渐渐什么都听不真切,恍然感到耳鸣,长长的“嗡”了一声后,他的世界一片空白,随后便只能听到均匀的水滴声。
一缕缕消毒水味儿随呼吸吸进肺里,蒋铰明半撑开眼皮。
病床边坐着梁空湘,她面色憔悴,疲惫而出神地看着蒋铰明的脸,直到他睁开眼也没什么神情变化,只淡淡问了句:“还好么。”
蒋铰明嗓子像被一根钢丝细线吊着,线上挂着无数尖锐的银钩往后扯,他艰难地说:“被他打得有些疼。”
窗外开始下落雨,豆大的雨噼里啪啦隔着玻璃窗闷声响。病房窗口正对着一颗高大的合欢花,树丛挨挨挤挤长满了粉花,被风吹得在空中摇摇欲坠。
狂风刮着大雨拍打窗户,呜呜作响。
“蒋铰明,我们分手吧。”
这么多年,尽管梁空湘偶尔对他生气,但也从未说过“分手”这个词,多数是“和好”,代表他们仅仅只是吵架,因为他们都知道彼此很爱对方,即使会有摩擦,也是奔向更好的在一起而发生的。
这是第一次,梁空湘对蒋铰明说“分手”。
“你想好了么,”全身的痛感像翻了个面,原本只是皮肉在疼,现在竟然直奔五脏六腑,他脚尖感到凉意,随后心肺像进了湖水,几乎透不过气,蒋铰明轻声问她:“你想好了么?你确定要因为他放弃我么?”
“不是因为他。”梁空湘觉得蒋铰明直到现在还没有明白,她根本不是因为阮旻而提的分手。
梁空湘其实一直觉得,不是阮旻也会是其他人或其他事使他们产生不可化解的矛盾。
爱情最重要的品质包括理解、支持、忠诚,可也更加需要信任。如果风吹草动就让这段关系变得动荡,那么它就不是一段合适的关系。
一切让人感到痛苦的关系都应该尽量斩断。她曾经坚信这句话,也从来都这么做,只有蒋铰明让她如此犹豫不决,在反复怀疑自己后又期待他改变。
“我不知道到底是我这个人有问题,还是别的原因……”梁空湘实在疑惑,她也不知道该问谁,“为什么你每次都不能明白,我不会爱上别人?我不知道我这个人是否表达能力有缺陷,以至于让你无法相信我,总认为我会出轨。可是你知道吗?每当你给我一种我会出轨的心理暗示时,我在精神上也会感受到压力……”
“我看见你总是想看我的手机却担心我生气,只能忍着不看,知道我第二天会跟阮旻见面所以一整晚都睡不着,”梁空湘在说这些时已经泪流满面,下巴的泪珠不断掉进病床蓝白色条纹的被子上,洇湿一圈。她很少哭,但蒋铰明这时已经浑身脱力,举不起手为她擦眼泪,只能一瞬不瞬地安静听她说:“每次看到这些,我都会在想,我实在是个很失败的恋人。为什么我的爱和爱我的人会因为我这样痛苦,我不太明白……”
直到现在,梁空湘才发现她有这么多问题,有这么多话,“爱情真的是我们这样的吗?蒋铰明,跟我在一起,你真的幸福吗?我们原本是带着对今天这个局面的期待走到一起的吗?”
蒋铰明一声不吭。
“分手吧,”梁空湘一闭眼,两行泪又掉下来,她深吸一口气,看着他真心实意地说:“祝你自由。”
期间蒋铰明一句话也没能说出来,他闭着眼听完梁空湘的话,觉得自己可能一辈子都无可救药。梁空湘说得一长串话在他脑子里像平滑的鹅软石一样溜走,什么都没留下,只有这颗石头砸在他身上而汇聚起的痛感席卷他全身,并且明明白白告诉他——梁空湘在放弃他。
那一刻,比起愧疚,他竟然更多的是怨恨梁空湘。梁空湘所说的“分手”,蒋铰明根本无法接受,哪怕和好,哪怕梁空湘现在转身说后悔,蒋铰明也觉得她不可原谅。这一秒钟的放弃让蒋铰明在今后每想她一次就多痛苦一秒。
他从小就知道,想拥有什么,就必须付出某种代价,久而久之,他看到想要的东西就会思考——我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才能得到它,权衡利弊后才会选择追求或放弃。如果某件事不能百分百在他的掌控内,或知道这个人、这件事有可能成为他情绪的掌控者,他会下意识先远离。
对于梁空湘,他在很早之前就反复权衡过,他自认为懂她,可总觉得她给的爱虚无缥缈,在反复试探过后,决心远离她。
可毕业后那一长段时间的思念和痛苦盖过他的理智,所以他在那个雪夜选择放下以往十八年的思维惯性,跑去四十公里外的便利店,最终得到人生中第一个暴雪天的相拥而眠。
可最后果然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关了门,梁空湘背对着病房站定一会儿,扶着走廊上的辅助栏杆往走廊尽头的窗口走。
玻璃上有雨珠,她苍白的脸印在上面,分不清哪一块水滴是雨,哪一块水滴是泪。
阮旻的鉴定结果为右腿骨折、指骨骨折、脑震荡,梁空湘缴费完给阮嘉颜打电话。
阮嘉颜匆匆从恭台市飞过来大哭一场,跑去蒋铰明的病床往他脸上揍了一拳,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阮嘉颜,说:“一拳多不解气?”
一瞬间,阮嘉颜怒火又被点燃,怒吼着要踹病床,但被梁空湘抱着拦下。
阮嘉颜现在就像暴怒的小兽,整个人哭得快窒息,推了梁空湘一把,去病房外联系律师要起诉蒋铰明。
这件事过后,阮嘉颜虽然没有对她恶语相向,但却开始疏远她。
大雨持续下了一周,高楼大厦裹在湿冷冷的雨水里,那时总打雷,她抱着膝盖坐在阳台上愣神,以为斩断纠缠就落得一身轻松,没想到这一击像打进沼泽地。
越用力,越陷越深。
梁空湘的友情和爱情都在这场雨后逐渐平息。
旧的往事随风飘远,在这么多年里凝成了钟乳石,随着时间的沉淀,梁空湘发现它越来越锋利了。
这段不太愉快的回忆一直压在她心里,时刻提醒着她——她和蒋铰明已经反复验证过,他们彼此并不合适,不用再浪费时间重蹈覆辙,让两个人再度陷入痛苦之中。
这段时间,她和蒋铰明又陷入了不可控制的纠缠中,可她对这段未知的感情仍然充满疑惑。
如果再来一次,他们到底会重蹈覆辙还是鉴往知来,没人知道。
插着储存卡的相机停在一张五年前的照片上,蒋铰明穿了间驼色毛衣,坐在咖啡店窗边,手里端着瓷白的咖啡杯,扭头看着川流不息的街道。
这是一个平常的深秋傍晚,他们像往常一样出门约会,梁空湘拿他当模特拍照练手,他们去了满地银杏的街道,他敞开着大衣把她拥入怀里,低头接吻。
梁空湘记得他笑着捧着她脸,当时说的是:“其实我不喜欢松金市,”
“但我在这里跟你有一个小家,我的爱就降落在这里了。”
这几年虽然忙碌,但偶尔被孤独淹没的时候,梁空湘也会觉得天地广阔但却无处可去,好像思来想去,最后都只会想到同一张脸。
他们的过去,痛苦是真实存在的。
但幸福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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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哎……难过的朋友开心一点,因为即将开启暧昧篇,嘿嘿。大长章能收获营养液吗[可怜]
第2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