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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华 第315节

  加之大殿地面的水道为山泉活水,水流潺潺,清光倒映着,溢彩般奇幻。
  至于入耳的曲乐之音,那是右侧水道上高低不一,摆置在上边的一排小“水车”。
  流水带过,奏出五色音阶,拼成一首乐曲,煞为动听。
  宣延帝颇觉震撼,从未撞见过如此一幕。
  跟随而来的众人皆说不出话,望着整座大殿。
  一个身穿寻常布袍的老者从最上面的台阶上走下,朝案几而去。
  一手执笔,一手拿纸,边走边写。
  似乎才察觉有人进来,他抬起头望来,目光落在宣延帝和他身边内侍,以及阳平公主身上。
  宣延帝和众人远远望着他,一时竟不知发出什么言语来。
  直到林内侍缓过来,上前说道:“何人!见到皇上,还不过来拜见!”
  连声音都带着不自觉的颤抖。
  老者收回目光,将纸笔放于最近的案上,而后拾起一旁一物。
  看清那物是弓弩后,身后侍卫忙上前,提刀挡在宣延帝身前。
  阳平公主下意识后退一步,目光紧紧的看着老者。
  老者同裴老宗主一样,很是高大,一头白发,但他要更清瘦一点,而且没有胡子,皱纹极少,若非那一头白发,便说他四十来岁都可能相信。
  老者在最前面的案几后盘腿而坐,将弓弩放在案几上,说道:“京城威风摆不下去了,来荒山野岭作威作福了?”
  声音沙哑清越,因大殿空旷,而带着回音。
  不知为何,这么不疾不徐道来的声音,令宣延帝忽觉脸上讪讪,火烧一般难受。
  一旁的林内侍颤着声音骂道:“你,你大胆!岂容你在陛下面前放肆!”
  “他将你阉了,把你当奴隶使唤,你每日没多少觉可睡,还总要跟在他身边被他差遣,受他责罚,任他掌握你生死。如今他未发话,你却第一个站出来争风头,你活着,为了什么?就为了被人当狗么?”老者看着林内侍说道。
  林内侍闻言惊惧,忙又说道:“你胡说些什么!”
  说罢看向宣延帝,一颗心慌乱跳到极点。
  “我这一番话,令你觉得你冒犯一旁的皇上了吗?”老者说道,“你发现了吧,你被阉的不仅是身体,还有你的意识和你的脑子。”
  林内侍双手都在颤抖,在宣延帝身边跪下:“陛下,这些话,这些话是他胡说的,老奴从未这么想过!”
  “对外张牙舞爪,对上谄媚奉承,你这样的狗着实坏透,你不仅认同了你骨头里的奴性,你还会将这样的恶一直传出去,而你的目的,仅仅只是想要当一条优秀的狗。”
  林内侍垂着头,说不出话来,声音好像被一只拳头堵在喉咙,他甚至想要伸手去抱住宣延帝的小腿。
  “你是何人?”宣延帝出声说道,胸腔内一股暴起的怒焰。
  老者看着他,目光冰冷。
  “朕在问你!”宣延帝忽然喝道,“你是何人!”
  老者此前除了皱了下眉头之外,没有任何表情,但在宣延帝暴喝之时,他脸上的鄙夷和厌恶毫不掩饰。
  “你可知,你能盛气凌人,因为什么吗?”老者说道。
  “你到底是谁!!”宣延帝怒道。
  “因为,你有强权,”老者说道,“强权来自任你指挥的兵马,这些兵马帮你巩固你手中权力,让你可以任意杀人。但如若,你没有强权了,或者,你的强权遇上了对付不了的人呢?你凭什么还可以大声说话?”
  “你是在说你吗?”宣延帝看着老者。
  “其实你清楚,当你的强权变得无用了,你会面临什么。比如现在,你灰溜溜的带着你的人,离开了京城,”说着,老者的手放在弓弩上,说道,“今日你能闯到此处,必然在外给了元禾宗门极大为难,我只给你半个时辰的时间,半个时辰内,若你的兵马不离开元禾宗门,那么他们便永远埋在山上吧。”
  “你,你大胆!”宣延帝另一旁的内侍高声说道。
  “你们很可怜,”老者看着内侍,说道,“所以我不想再欺负你们,让你们看清如何真正活着很困难,因为你们根本就不敢看清。”
  内侍眉头紧紧皱着,抬头看回宣延帝,心惊肉跳。
  “李据,”老者看向宣延帝,“只有半个时辰。”
  “你到底是何人?”宣延帝咬牙问道,面色铁青。
  也许摄于此地的宏丽工巧,也许摄于老者的谈吐举止,所以,分明对方除了“狗”字,几乎没有任何脏话谩骂,可是,宣延帝就是觉得受到了侮辱,比那些人当着他的面,指着他的鼻子骂他“狗皇帝”还要侮辱。
  除了受辱之外,他还觉得害怕。
  这种害怕,是对他所有意识的冲击,来自于思想,来自于观念,不是因为对方看不起他,而是因为对方根本就是在蔑视他。
  是真正的蔑视,从思想上的蔑视。
  第441章 当世大家(一更)
  阳平公主也在害怕。
  她害怕的,是方才裴老宗主所提到的“机关”二字。
  头顶“星空浩瀚”,身前“山川大河”,这些,皆是最精良的工巧手艺。
  所以,她更加相信这里绝对机关遍地,险象环生。
  同时,惯来在她心底尊崇,至高无上的宣延帝,在这些时日里一次又一次的被挫败,被羞辱,阳平公主仿若觉得她心底的信仰在缓缓瓦解一般,这种手足无措感,让她难受。
  “机关,父皇,”阳平公主很轻很轻的说道,“他,他有恃无恐。”
  宣延帝侧头看她一眼,望回到老者身上。
  老者面容生得严肃,冷冷坐着,没有什么悠闲或紧张之说,就像是一块观天观地的石头。
  一只手平放在案上,握着弓弩,冷峻模样,一夫当关。
  林内侍还跪在地上,听闻阳平公主的“机关”二字,林内侍眉头轻皱,抬头朝顶上的“星云”和四周的庞大暗格望去。
  “陛下……”林内侍不禁说道,“当世大家,我最先想到的,倒是有一人。”
  “谁?”阳平公主朝他看去。
  “昭州,离岭……”林内侍低声说道。
  阳平公主顿时愣怔了下,随即抬头,看向老者。
  宣延帝闻言也一愣。
  而且,他回缓过来了。
  且不论是不是离岭,面前这位老者,至少都是个大家。
  是当世少有,了不得的大家。
  这样的大家,他应当招入麾下,留以己用,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剑拔弩张,与其针尖麦芒之争。
  等等……
  宣延帝忽然意识到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今日这番僵持,是如何起来的?
  他进到此地,并不是想要来寻衅的。
  包括来找裴老宗主,他也是怀着敬畏之心来的。
  怎么就变成了如今这样?
  裴老宗主至少还在见他时跪下了,磕头了。
  对他的态度傲慢冷漠,则是因为……
  宣延帝的容色大变,盛怒的目光朝阳平公主望去。
  阳平公主有所感知,转眸望向他,触及宣延帝的目光,阳平公主心底大惊,吓得几乎要腿软下跪。
  宣延帝的目光恶毒,带着仇恨,诅咒,似恨不能将她生吃了一般。
  “父,父皇……”阳平公主微不可闻的说道,这样的宣延帝,陌生的可怕。
  宣延帝随后却又扬起一脚,朝地上的林内侍踹去。
  踹的不是肩膀,不是胸口,是直接对着他的脸。
  不知死活的狗奴才。
  便是他一进来便呵斥老者过来下跪。
  林内侍摔往后边,鼻尖剧烈尖锐的酸痛,让他的眼泪直接喷涌出来。
  他抬手捂着自己的鼻子,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什么,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兵刃声,宣延帝抽出一旁侍卫的刀来,对着他就要砍下。
  电光石火,刀影瞬息,林内侍心头的惊骇翻涌而过,周身冰凉。
  一道劲烈风声忽的破空而来,一支利箭撞在半空中的刀刃上,宣延帝虎口一麻,刀刃脱手飞了出去。
  松开的刀刃被利箭撞击在地,金属碰撞声带着回音响彻大殿。
  护卫们才反应过来,提起的大刀纷纷出鞘。
  宣延帝虎口发痛,握着手掌朝老者看去,勃然大怒。
  老者将弓弩放回桌上,说道:“你身前一丈处便有流水,你可以去照一照你的脸,看看你如今神情有多狰狞。”
  “传令!”宣延帝忍无可忍,喝道,“将裴宗主极其所有门人拿下!”
  另一旁面色惨白的一个内侍应声,转身往屏风外跑去。
  一支弩箭便在这时射中这名内侍的小腿,内侍应声跌地,哀鸣惨叫。
  这下,所有人都看清了老者是如何搭箭拉弓的,速度极快,快到似不用作瞄准,姿势利落,非常干练。
  宣延帝看着捂着腿惨叫的内侍,涌出的鲜血在打磨光滑的白石地上,被内侍自己滚乱。
  “陛下,陛下老奴去不了了。”内侍哭着叫道。
  宣延帝的虎口仍在发痛,他握紧拳头,看向老者。
  “半个时辰,”老者说道,“现在已经过去一盏茶了。”
  “若是朕不肯,你当真会杀了朕?”宣延帝沉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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