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她侧过头,看向身边那个几乎要把自己埋进地缝里的黎予,看到她通红的耳尖和紧绷的侧脸。
一瞬间,她明白了那笨拙触碰背后藏着的、未曾说出口的渴望。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犹豫。她停下脚步,将自己的右手从宽大的校服袖子里完全伸了出来,然后,在黎予紧张又困惑的注视下,轻轻地、坚定地张开了五指。
那是一个无声的、清晰的邀请。
黎予的呼吸一滞,大脑彻底空白。她几乎是凭借着本能,颤抖着伸出自己的左手,小心翼翼地、一根一根地,将自己的手指嵌入耿星语的指缝间。
十指相扣。
紧密的、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一路蔓延到心脏,像一道微弱的电流,击穿了所有的理智和喧嚣。
黎予感觉周遭的一切声音都瞬间远去,世界的背景变成了模糊的虚影,只有掌心传来的、属于另一个人的温度和脉搏,清晰得震耳欲聋。
她们就这样牵着手,继续往前走。谁都没有再说话,仿佛任何言语都会打破这梦境般的不真实感。
黎予能感觉到耿星语的手心也有些湿润,同样带着细微的颤抖,但这份紧张却奇异地安抚了她狂乱的心跳。
这条路似乎变得格外短,又似乎长得没有尽头。
直到走到高一教学楼的楼梯口,耿星语才轻轻松开了手。指尖分离的瞬间,带起一阵微凉的失落感。
“我上去了。”耿星语的声音低得像耳语,脸颊在灯光下泛着好看的红晕。
“嗯……再见。”黎予感觉自己声音飘忽,腿软得几乎站不稳。
看着耿星语转身走上楼梯,背影消失在拐角,黎予才像终于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一般,长长地、颤抖地吁出一口气。
她低头看着自己刚刚被紧紧握过的左手,掌心似乎还残留着那份柔软和温热。
她转过身,大腿有些发软,脚步酿酿跄跄地朝自己教室的方向走去,脑袋里依旧是一片幸福的混沌。
晚风吹在滚烫的脸上,带来了远处篮球场的拍球声和同学们的笑闹声,但她听不真切,整个世界仿佛还停留在十指紧扣的那一瞬间。
回到教室,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黎予将那只被牵过的左手轻轻贴在脸颊。
窗外,暮色四合,繁星初现,而她心中的宇宙,才刚刚被一颗名为“耿星语”的恒星彻底点亮。
第28章 专属礼物
高三的日子沉甸甸地压在肩头,像浸了水的绒布,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滞涩的疲惫。
可那个叫耿星语的意外,偏偏在黎予灰蒙蒙的世界里,凿开了一道透光的缝隙。
秋意散尽,初冬的风裹着清寒掠过窗棂。
这段关系从不是旁人嚼舌根时说的“玩物丧志”,倒像冬日里难得的一束暖阳,轻轻穿透堆积如山的试卷和永无止境的倒计时,把那些晦暗发涩的时日,都缀上了细碎的、毛茸茸的光边。
自从那个傍晚指尖相触,留下笨拙的颤栗后,黎予觉得连空气都变得甜丝丝的。
每天清晨醒来,意识刚从混沌里浮起,耿星语含笑的眼眸就会准时撞进脑海——眼尾微微上挑,眉梢都染着软乎乎的暖意。
窗外的树木早已落尽了叶,光秃的枝桠划破浅灰的天空,可她还是忍不住蜷进被窝,偷偷扬起嘴角。那份从心底满溢出来的欣悦,黏稠又真切,半分不作假。
她们的“约会”,从来没什么张扬的桥段,多半浸在书香与笔墨的清淡气息里。
午休那短短五十分钟,是独属于二人的静谧时光。有时并肩坐在书院廊下的石栏上,石面被晒得温热,风里带着枯草与泥土的浅淡气息。
有时躲进教学楼背后爬满常青藤的小院,藤叶虽失了夏日的鲜亮,却仍固执地守着最后一点绿意,把外界的喧嚣都隔绝开来。
两人膝头各摊着书本,冬日的阳光在字里行间投下斑驳光影,风一吹,那些光斑就跟着轻轻晃动。
那个周三的午后便是如此。
耿星语正凝神整理历史笔记,笔尖一顿,不小心把“文艺复兴”的“复”字写成了别扭的连笔。她轻啧一声,顺手将便利贴揉成一团搁在桌角。
正对着电磁场综合题比划的黎予,余光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动作。她立刻放下笔,像抢救什么稀世珍宝般,迅捷又轻柔地将纸团捞了过来。
“别扔呀。”
她压低声音,带着哄劝的意味,小心翼翼用指尖展平褶皱的纸条。那道因懊恼而划重的墨痕,在她眼里都成了独特的笔触。
耿星语看着她认真的侧脸,失笑道:“写错的废纸而已,有什么好留的?”
黎予不答,反而拿出那本厚如辞海的物理习题册,翻到中间,郑重地将这纸夹在一道难题旁。
做完这一切,她才抬起头,眼睛亮得像盛满星光,语气里是理所当然的珍视:“这样我每次复习到难题时,一抬头就能看见你的字,就像有了护身符。”
那个写错的“复”字,就这样成了黎予独享的、对抗难题的秘密能量。
晚自习后的送别,同样是她们心照不宣的仪式。耿星语放学比黎予早一节课,黎予总会提前划好时间,等到那宝贵的十分钟一到,就立即起身,脚步轻快地穿过校园,一路把耿星语送到校门口。
这段路其实不长,百十来步,她们却总走得很慢。路灯顺着暮色次第亮起,在渐沉的夜色里晕开团团暖黄光晕。
两人的影子被拉长又缩短,像两道紧挨的墨线,在操场的草坪上缓缓移动。
风里的凉意渐重,带着初冬的清冽,黎予会悄悄往耿星语身边靠近些,能闻到她身上熟悉又淡淡地山茶花香,干净又安心。
这天晚上,快到校门口那盏最亮的路灯下时,耿星语忽然停步。
她左右瞥了眼,见无人注意,便飞快地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个东西——是张折叠成复杂方胜形状的信笺,边角被手指焐得微软。
她趁黎予不备,迅速塞进她手心。指尖相触的刹那,两人都轻轻一顿。微凉的纸张边缘蹭过温热的皮肤,像雪花落在掌心,激起细微的战栗。
“回去再看。”
耿星语的声音轻如耳语,尾音里带着少女特有的羞涩与郑重。她的耳尖悄悄红了,说完就别开脸,假装去看路边光秃的枝丫。
黎予紧紧攥住那方信笺,仿佛握着全世界的温柔。她重重点头,眼神亮得灼人:“嗯!”
望着耿星语的背影消失在夜色尽头,黎予几乎是跑着回了教室。坐回座位时,心脏还在怦怦直跳,指尖的温度尚未散去。
她把信笺按在课本上,强压下立刻拆开的冲动——周围还有同学在低声讨论,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不绝于耳。
直到教室重归寂静,大家都埋首书海,她才悄悄将信笺拿到桌下,借着书桌的掩护,像拆解稀世珍宝般,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展开方胜。
是和她那天整理历史笔记用的一样的纸张,不过上面没有她预想中缠绵的情话,只有两句耿星语用钢笔工整抄录的诗,是孟浩然笔下的《冬夜》:
『乱山残雪夜,
孤烛异乡人。』
墨迹在灯下泛着沉稳的光泽,每一笔都写得极认真。而在诗的下方,空了一行,另起一段的字迹明显轻柔许多,是耿星语自己添的:
『但我们有彼此,便不惧残雪寒夜、孤灯清影。』
『安心学习,等我明天』
那一刻,周遭翻书声、低语声仿佛瞬间远去。黎予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咚、咚、咚,又重又急。
温热的暖流从心口涌向四肢百骸,连指尖都变得滚烫。她鼻尖发酸,嘴角却忍不住上扬——窗外的风还在呼啸,她一点不觉得冷。
黎予将这张薄薄的信纸放在膝头,用手指一遍遍抚平那些根本不存在的褶皱,仿佛要把每个字都刻进心里。
最后,她郑重地将其夹进那本边角磨白的单词本里,紧贴着心脏的位置。
她知道,往后所有“寒窗灯影里,冬夜正漫漫”的时刻,这方信笺都会是她最温柔坚定的力量。
……
进入高三,考试的频率陡然增加。除了校内常规的月考、模拟考,还不时穿插着规模更大的区域性统考。
让黎予印象颇深的,是一次参与人数近万的特殊统考。规模虽然不算大,但是给她留下了最最最特殊的回忆。
考生来自全国各地,竞争激烈。而当下午成绩公布时,她的名字赫然列在榜首,稳稳地占据了那份万人名单的第一位。
喜悦像气泡水般在心里咕嘟咕嘟地冒泡。她拿着自己单独去打印出来、还带着点打印机余温的成绩单,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要与人分享——
不,是只想与那一个人分享,顺便,讨要几句专属于她的夸奖,那比任何实质奖励都更让她心动。
她逆着放学的人流,快步走向高一教学楼。周遭的喧嚣和身影都仿佛被自动虚化,她的目标明确而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