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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她想起林知韫昨晚那句“等你回来就好了”,原来那不是情话,那是一个人在暴风雨中,紧紧抓住最后一根浮木时,发出的呐喊。
  列车高速行驶,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
  陶念深吸一口气,用力擦掉眼泪,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林知韫强作镇定的脸庞,却在她脑海里越发不断重现。
  一个无比强烈的念头瞬间涌起,要立刻见到她。
  不是通过冰冷的屏幕,不是等到列车缓慢到站。
  就是现在,就是此刻,就是下一秒。
  她想穿越这一千多公里的距离,直接出现在那个人的面前。
  她想起林知韫总是挺得笔直的脊背,想起她习惯性微蹙的眉头,想起她无论多难都先对自己露出的那个安抚的笑。
  心脏顿时酸涩得发疼,让她几乎要喘不过气。
  此刻她只想用力地、紧紧地抱住那个总是站在最前面,为她遮挡风雨的人。
  她想用尽全身力气拥抱她,仿佛这样就能把她这些天独自承受的重量,分担过来一些。
  她再也听不得那些“我没事”的逞强,也看不得那双总是对着自己盛着温柔笑意的眼睛里藏着疲惫。
  她只想轻轻抚过林知韫的背,在她耳边一字一句地说:
  “想哭就哭出来吧,林知韫。”
  “在我这里,你永远不需要假装坚强。”
  第97章 变与不变
  其实,林知韫骨子里从没变过。
  陶念比谁都清楚。这个人习惯把风雨挡在身后,将体面留给旁人,哪怕自己早已遍体鳞伤。
  从前作为师长是如此,后来成为恋人,依旧如此。
  但知道归知道,理解归理解。
  回来的路上,陶念想了无数的话。
  她下定决心,这次必须把话说开,要让她明白,爱不是单方面的庇护所,而是两个人并肩的战场。
  她甚至暗暗想好了措辞,要强硬一些,要让她学会依赖,学会将重量分担到自己的身上。
  高铁到站,她几乎是跑着出的站台。
  雨水模糊了视线,她远远就看到了那个立在出站口的身影,比一周似乎前单薄了许多,像随时都会被风吹走。
  所有打好的腹稿,所有演练的决心,在看清林知韫面容的瞬间,灰飞烟灭。
  哪还有什么道理要讲?哪还有什么问题要改?
  她只是冲过去,用力地将眼前这个人拥进怀里。
  一如拥抱她高考的那个雨天。
  隔着一层被雨打湿的衣衫,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瘦削的脊背。
  一股熟悉的、却比以往更浓重些的烟草气息,混杂着雨水的湿漉,沉沉地萦绕在她的鼻尖。
  她……又开始抽烟了吗?
  那一刻,她感觉自己的胸腔闷闷的,有些喘不过气。
  她稍稍松开了手臂,但仍保持着亲近的距离,仰头看向林知韫。对方也正垂眸凝视着她,那双总是沉静的眼眸里,此刻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带着一如既往的、能让人安心的力量。
  “慢点儿,”林知韫的声音有些微哑,却一如既往地温柔。她抬手,轻轻拍去陶念的肩,“跑这么急……累不累?”
  她顿了顿,继续问,“我们回去吃火锅,好不好?”
  陶念心头一暖,重重点头,声音带着点鼻音,却十分乖顺:“好。”
  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的影子拉长,交织在一起,走向那个叫做“家”的方向。
  回家后,二人一起吃了火锅。陶念烫好了西蓝花,习惯性地先夹到林知韫碗里。林知韫小口吃着,没再动筷,只捧着杯子小口喝着茶水。
  “你怎么吃这么少?”陶念停下筷子,看着她,“是不是没胃口?”
  林知韫抬起眼,对她笑了笑:“不是。就是年纪上来了,新陈代谢跟不上。以前能吃两盘肉,现在半盘就顶住了。”
  饭后,林知韫收拾好碗筷,拉着陶念坐到沙发上。
  窗外雨声淅沥,屋内只开了一盏落地灯,光线昏黄柔和。
  陶念握住她的手,轻声问:“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这几天,确实发生了一件事。”林知韫沉默了片刻,斟酌着开口,“我入职的那所学校,投资方突然撤资,资金链断裂,已经进入破产清算程序了。”
  “其实之前就有征兆了,报销拖延,工资发放也不准时。但我当时……有一些心存侥幸,总觉得困难是暂时的,能挺过去。”她扯出一个无奈的笑,像自嘲,“结果,反倒是自己陷在里面,没及时抽身。”
  “工作嘛,还可以慢慢找。就当……给自己放个假,好好休息一阵子。”
  她说完,静静等着陶念的反应,那双总是沉静的眼睛里,此刻清晰地闪烁着不安。
  “所以你为什么没有和我提过这件事?一次都没有?”陶念冷静地问。
  林知韫的呼吸微微一滞。她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怎么回答。她预想过陶念会担心,会着急,却独独没料到,对方会是这般反应。
  “如果是我工作上出了天大的问题,我却连提都不跟你提,让你最后一个从别人那里、从新闻上才知道,你会怎么想?”陶念继续问,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却执拗地望着她,非要一个答案。
  “念念,我……”林知韫罕见地有些语无伦次,下意识想去握陶念的手,却被对方轻轻避开,她有些慌乱地解释:“一开始,我只是……存着侥幸,觉得也许能熬过去,不想让你提前跟着担心。后来……后来事情真的发生了,我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我怕……”
  “你怕什么?”陶念打断她,目光灼灼,“你是不是总觉得,因为你比我大,你就必须永远得体,必须无坚不摧,必须酷酷地自己解决所有问题,才配得上‘姐姐’这个角色?”
  陶念摇了摇头,眼眶微微发红,语气却异常坚定:“不是这样的,林知韫。根本就不是这样的。两个人在一起,好的坏的都要一起经历,一起承担。你总想着替我挡掉所有风雨,可你有没有问过我,是想被保护在温室里,还是想和你并肩站在雨里?”
  她深吸一口气,终于将那句盘旋心底许久的话说了出来:“我需要你,也同样需要被你需要。请你……不要再擅自把我推开了,好吗?”
  她望着眼前这个红着眼眶、目光却异常执拗的女孩,仿佛第一次真正听懂了对方的心声。
  那一刻她开始明白,自己一直以来那些以“保护”为名的沉默,那些自以为是的承担,对陶念而言,何尝不是一种残忍。
  林知韫望着她,深深地点了点头。
  下一刻,她已伸手捧住陶念的脸颊,用一个带着咸涩泪水的亲吻,堵回了自己所有未出口的辩解与不安。
  这个吻不带任何情欲,更像是一种笨拙的交付和投降。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渗入两人紧贴的唇间,带着苦涩的味道。
  她稍稍退开一点,额头抵着陶念的额头,呼吸凌乱,声音哽咽得几乎不成句:
  “对不起……念念,对不起……”
  “是我太自以为是了…我怎么会以为,不告诉你……才是对你好……”
  她的话语断断续续,被压抑许久的情绪如同决堤。
  曾几何时,她可以坦然地对陶念说“去做你想做的”,那份底气源于对自身价值的确认。
  那时的她,站在讲台上能掌控全场,在职场中游刃有余,那份从容,让她给得起陶念最大的自由和尊重。
  可如今,当简历石沉大海,当“36岁”这个数字在屏幕上反复刺痛她的眼睛,一种深层的、她从未体验过的惶恐,正悄悄击毁着那份从容。
  她开始在意陶念加班的时间是不是变长了,会在对方挂断电话前下意识地问“你几点回来”,甚至会在陶念兴致勃勃地谈论工作新进展时,感到一丝难以启齿的落寞。
  她不再是那个能轻松说出“你尽管飞,累了就回来”的林知韫了。
  此刻的她,总是不由自主地,想从身边这个唯一的光源身上,汲取更多的温暖和确认。
  这份不自觉的依赖和患得患失,连她自己都感到陌生,却又无力阻止。
  ***
  接下来的日子,两个人各自奋斗着。
  陶念的工作迅速步入正轨,辅导员的工作琐碎却充满挑战,她每天带着新的见闻和小小的成就感回家,像一棵努力扎根抽枝的树,生机勃勃。
  而林知韫的生活则陷入了缓慢的停滞。
  她投递简历,然后等待。从最初的期待,再到近乎麻木的重复。回复寥寥无几,即便有,也常是被婉转拒绝。
  白天,她在公寓里翻阅招聘信息;傍晚,她听着陶念的开门声,便关掉了电脑。
  她开始睡得很多,仿佛睡眠是抵御焦虑和虚无的唯一武器。
  一种微妙的变化,在无声无息中发生。
  不激烈,不争吵,却像水渗入沙地,缓慢而坚定地改变着一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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