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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这是一种简单而纯粹的心情,就像松鼠悄悄攒起最饱满的松子,孩子兴奋地展示捡到的彩色贝壳。
  她只是想把在这座小城发现的每一个新奇的、林知韫没尝试过的角落,都一一捧给那个人看。
  不需要特别的回应,仅仅是这样“分享”的念头本身,就足以让她觉得幸福。
  此刻林知韫正低头轻轻吹凉勺里的汤,陶念轻轻将那碗甜豆花往林知韫手边推了推。她忽然想起,回晋州后,林知韫第一次单独约她的,就是一顿早饭。
  那是个薄雾未散的秋日早晨,林知韫一早便敲了她家的门。她记得当时自己紧张得只敢小口喝豆浆,而林知韫一边自然地帮她剥茶叶蛋,一边说着工作安排的寻常话。
  后来她才明白,选择早餐,是因为这是一天中最清醒、最不暧昧的时刻。
  这个人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轰轰烈烈地闯进她的生活,而是选择像晨光渗透窗棂般,用一日三餐的寻常温度,慢慢铺就一条能走很久的路。
  林知韫抬头对她微笑,陶念在氤氲的热气中红了眼眶。
  有些温柔,需要经历时光才能看清它的全貌。就像这碗甜豆花,当初只觉得甜,如今才尝出里面熬煮的耐心。
  吃完饭,陶念带着林知韫穿过人民广场晨练的人群,遇到几位与母亲相熟的阿姨时,按照约定,她该立刻松开牵着林知韫的手。
  但这一次,她没有。
  她感到林知韫的手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想抽走以免她为难。这个细微的退缩反而刺激了陶念,她不但没有松开,反而更坚定地握紧了那只手,甚至向前半步,用身体微微护住林知韫,然后对几位阿姨露出了一个平静的笑容。
  走进海鲜集市,陶念在摊贩前蹲下挑选鲜活的斑节虾,然后抬头问:“你突然来找我,是怎么和阿姨说的?”
  “只说有要紧事要出门几天。她了解我,若执意要走,定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她知道你来东青市吗?知道是来找我吗?”陶念追问道。
  “这些倒没细说。”林知韫微微一笑,“春节期间,能买到票已是侥幸。出门前,她只和我说,‘照顾好自己’。”
  陶念将挑好的虾递给摊主称重,然后说:“既然来了,带些海鲜回去吧。岚岛的黄鱼晒成鱼干煮汤最鲜,阿姨会喜欢的。”
  “好。”林知韫看到陶念特意选了耐储存、可托运的海产,便只好接过了小朋友沉甸甸的心意。
  走出海鲜市场时,林知韫忽然停下脚步,保温箱的重量让她的手臂微微发沉。她轻轻拉住陶念的手腕,“念念,其实你,不用这样。”
  林知韫温柔地说,“我们的关系不需要向任何人证明。你不需要通过‘被看见’来让它变得正当。它的价值,在于我们彼此认定。”
  陶念的睫毛轻轻颤动,像被海浪惊起的鹭鸟。
  她早知道自己的心思瞒不过林知韫,却没想到对方会如此直接地戳穿了她。
  “是的,自从昨晚碰到了我哥,我就不想再藏着掖着了。”她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我觉得,这是我早晚要做的一件事,如果传到我家人的耳朵里,我就可以慢慢地和他们渗透这件事了。我不想等了,也不想和他们耗了。”
  林知韫凝视着她被海风吹乱的发丝,没有说话。
  “林老师,你总想替我承担风雨,但这次让我自己来。”陶念的声音突然柔软下来,“如果他们同意并祝福,那当然好;如果没有,我也不需要。我只要你。”
  林知韫的手依然紧紧握着陶念的手,保温箱静静立在两人脚边。她凝视着陶念被海风吹得发红的眼角,突然轻笑起来。
  “你知道吗?刚才看你站在鱼摊前讨价还价的样子,我突然想起你高中时书被没收,和刘宏伟争辩的模样。”
  陶念怔了怔,没料到她会提起这个。
  “那时你面对他,紧张得手指都在抖,可背脊挺得笔直。”林知韫的声音像海风一样轻柔,“现在这个眼神,和当时一模一样。”
  “走吧。”林知韫率先迈开步子,“既然你选择了正面迎战……”她侧头看向陶念,眼角笑纹如浪花般漾开,“那我只好当好你的后援团了。”
  陶念送林知韫到公交车站,陶念看着林知韫把保温箱放在脚边,伸手替她理了理被海风吹乱的衣领。
  “我知道你想循序渐进,”林知韫握住她的手腕,掌心带着暖意,“但一定要把握好分寸。你独自面对他们的时候,一定不要冲动,我实在放心不下……”
  陶念反手与她十指相扣,“我答应你,就说你是我很重要的朋友。等时机成熟了,再让他们慢慢回想。这个冬天,曾有人陪我在岚岛走过大街小巷。”
  这时,公交车进站,林知韫突然将陶念拉进怀里。这个拥抱很轻,却带着深沉的力量:“陶念,你答应我的,一定要做到。”
  “一定。”陶念认真地回答。她在林知韫转身时,悄悄将一枚贝壳塞进她大衣口袋。
  车灯渐远,陶念站在原地看着尾灯消失在海湾转角。
  陶念望着车尾灯消失的方向,第一次在分别时尝到了不一样的滋味。
  从前每一次和林知韫分别,都有不同的心情,有难过、有酸涩、有再也不会相见的绝望……
  可这一次,她忽然发现,心里那片常年积雪的荒原,不知何时冒出了嫩芽。
  路灯倏然亮起,陶念踩着影子往家走。巷口传来母亲呼唤吃饭的声音,她第一次觉得这段路不再漫长。
  纵然前路仍有风雨,但知道有人在下一站等你,连黑暗都变成了等待黎明的铺垫。但这次,她竟然觉得,好像有那么一个人等着她,前路茫茫,也不那么黑暗了。
  夜深时分,陶念正蹲在客厅地板上整理行李箱,突然,大门打开,陶源带着浓重的酒气跌撞进来。
  李瑞荣从厨房探出身,手里还拿着湿抹布:“整天不见人影,回来就醉醺醺的!跟你爸当年一个德行!”她转头看见叠衣服的陶念,语气不自觉放软,“还是念念省心,工作体面又懂事……”
  陶源一听,猛地踹开脚边的板凳,通红着眼睛指向陶念:“是!你们永远只有好女儿!从小亲戚就拿我和她比!她考满分有新裙子,我及格了还要挨揍!我帮爸还债那几年,你们谁说过一句‘好儿子’?”
  李瑞荣走了出来,“你喝多了就赶紧洗洗睡觉,别说这些有的没的……”
  陶源不依不饶,突然冷笑:“你的好女儿?她和一女的开房你知道吗?”
  陶念冷静地放下手里的衣服,“我一和朋友来出差,顺便看我,送她回酒店休息,妈可以作证,我这几天哪晚没准时回家?”
  “朋友?不对,我看那人有点眼熟……”陶源自言自语着,回屋子里翻出来陶念的毕业照,林知韫坐在班级正中间,陶念穿着校服站在她身后。
  他顿时笑了出来,“我说你怎么死活不肯相亲,拼了命也要考回晋州……原来你高中就被她带歪了!这个坐在正中间不是你高中班主任吗?”
  “我回到晋州,又遇见她,我们是很好的朋友,有问题吗?”陶念反问。
  “有没有问题,你自己心里清楚!”陶源摔门而去,客厅陷入死寂。
  李瑞荣扶着椅背缓缓坐下,手指颤抖地指着那张毕业照:“念念……你哥说的,是不是真的?”
  陶念弯腰捡起地上的照片,用袖口轻轻擦拭林知韫影像上的水渍:“妈,您觉得什么是真?”她抬头时眼里有泪光在闪,“是哥说我送老师回酒店是真,还是你们认定我喜欢女人就是歪了是真?”
  李瑞荣的手指紧紧攥着围裙边缘,她目光闪烁地望向陶念,声音里带着一丝侥幸的试探:“你们……其实就是师生情分深,对不对?你感激她高中时照顾你,把这份感激错当成……”
  “她高中时对我的好,我确实感激。”陶念平静地打断,“但毕业后在晋州重逢,站在讲台上的林老师和教育局的林副主任,是截然不同的存在。”
  十八岁的感激,是存档在心底的谢意;而二十五岁的感情,是活生生的、需要呼吸的眷恋。
  “妈,感激不会让人跨越千里送一瓶海风。”陶念蹲下身与母亲平视,“更不会让谁在深夜,为对方修改材料到凌晨。”她声音轻柔,“这些事,你当年生病时也经历过,不是吗?”
  李瑞荣怔怔地看着女儿,恍惚间想起,她想起陶念高一那年突发急性肠胃炎,是那个年轻的林老师深夜背着孩子冲进急诊室,还陪着她打针;想起高二时陶念被自行车撞倒,是林知韫扔下相亲对象赶来医院;高考那几天,要不是林老师及时送去退烧药……
  “妈,我和林老师之间,是清白的,绝不是陶源说的那样不堪。”陶念的声音带着苦涩,却异常清晰。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轻声补充道:“即便……即便真有什么,那也是我一个人的执念,是我对她念念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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