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沈昭站在原地,目送着他们的身影逐渐远去,直到消失在街道的拐角。她站了片刻,才转身,身形一闪,隐入了卧龙山的密林之中。
离开了永镇的萧瑟,官道上渐渐有了些生气。阳光驱散了晨雾马蹄轻快起来,踏碎了路边的枯枝落叶。
花小七策马靠近林蝉,与她并肩而行。她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林蝉的腰间,隐约看到一抹淡金色的光芒。
“阿蝉,”花小七好奇地凑近了些,指着林蝉腰间,“你腰上挂着什么?从前没见你戴过啊?”那隐隐的金光,一看就不是凡品。
林蝉低头看了一眼,脸上的红晕又悄悄爬了上来,声音放轻了许多,“是沈昭,昨天送我的。”
“哦?沈昭送的?”另一边的谢遥耳朵尖得很,立刻策马凑了过来,挤到了林蝉的另一侧。他伸长了脖子,“是什么好东西?快让我瞧瞧!”说着,他习惯性的就伸手去抓,飞贼的本性,看到新奇玩意儿总想上手掂量掂量。
“哎!”林蝉下意识的侧身躲避,奈何动作幅度太大,身体在马背上猛的一晃,她惊呼一声,手忙脚乱地去抓马鞍。
“小心!”花小七反应极快,一把抓住了林蝉的胳膊,用力将她扶稳。她心有余悸的瞪了谢遥一眼,语气带着责备,“谢遥!你毛手毛脚的干什么!”
谢遥也吓了一跳,赶紧缩回手,讪讪地挠了挠头,“对不住对不住,我这不是好奇嘛!习惯了习惯了…”他这才想起林蝉的骑术和功夫都平平,经不起他这样的闹腾。
林蝉稳住身形,没好气地白了谢遥一眼,看着两人好奇的目光,也不再藏着掖着,解释道,“是条鞭子。沈昭说,说我没什么防身之物,最近又总遇上麻烦事,送我这个,让我防身用的。”顿了顿,继续说道,
“呐,给你看。”林蝉看出花小七眼中闪过的情绪,主动解下腰间的鞭子,递了过去。
花小七接过鞭子,入手微沉,触感温润,她刚想仔细端详,旁边的谢遥就已经迫不及待的探过头来,只看了一眼那鞭身和握柄,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哇!”谢遥的眼睛瞬间瞪大了,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沈昭,好大的手笔!”
陆青荷也被这边的动静吸引,策马靠近了些。花小七和林蝉都疑惑地看向谢遥,不明白他为何如此惊讶。
“你们都看不出来吗?”谢遥指着花小七手中的鞭子,语气带着一种你们都不识货的激动,
“如果我没看走眼的话,这玩意儿可不简单!这鞭身,十有八九是南海的金鳞蛟龙的脊筋做的!还融入了玉华宫特有的沉银砂!”
他挺直了腰板,努力摆出一副见多识广的样子,清了清嗓子,开始滔滔不绝地解释,
“那南海金鳞蛟,潜藏深海,极其难寻!它的脊筋,柔韧无比,水火不侵,刀剑难伤!多少修仙炼器的人做梦都想得到一小段。”他顿了顿,眼中闪烁着羡慕的光,
“还有那沉银砂,那可是玉华宫炼器宗师武泽道长的压箱底宝贝,据说能引天地灵气,辟邪镇煞,我哥当年为了求一点给他那宝贝佩剑增色添威,可是在武泽老道那当牛做马,干了一个月的脏活累活…”
谢遥说得唾沫横飞,“你们说,这鞭子集这两珍宝于一身,沈昭这手笔,啧啧啧,简直了!她对你…”他意味深长地拖长了音调,看向林蝉,后面的话不言而喻。
林蝉彻底愣住了。她握着缰绳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指尖微微发白。她只知道这鞭子趁手,是她珍视的礼物。却万万没想到,这鞭子背后,竟藏着如此来历。
谢遥那些字眼像重锤一样敲在她心上。一股滚烫的热流瞬间涌上眼眶,让她喉咙发紧,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原来她轻描淡写的一句防身,背后是如此厚重的心意。
谢遥炫耀完自己的博学,又心痒难耐的凑到花小七身边,腆着脸道,
“小七,给我看看呗?就摸摸!”花小七递到他手里,谢遥仔细掂量着,又转向林蝉,带着点江湖人的讲究说道,“小林蝉,这种有灵性的兵器,你得给它起个符合它气质的名字,就像你的踏雪一样!”说着,他指了指此刻正安安稳稳趴在林蝉肩头打盹的小黑猫。
“聒噪…”林蝉低声嘟囔了一句。
“好好好,我闭嘴!我闭嘴行了吧!”谢遥以为林蝉是嫌他话多吵闹,立刻夸张地用手捂住了嘴巴,做了个封口的动作。
花小七仔细感受着手中长鞭的分量和其中蕴含的灵力波动,心中的震动不比林蝉小。她轻轻抚过鞭身,最终将鞭子郑重地递还给林蝉,语气认真,“
既是如此难得的宝物,你就更不能辜负了。路上有时间,好好练习一下鞭法吧。”她的目光又落在林蝉腰间悬挂的傩面和那枚骨埙上,提醒道,“你自己的看家本领也别荒废了。正好路途漫长无聊,不如…吹吹你的埙?也给我们解解闷。”
林蝉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心绪,点了点头,从腰间取下了那枚陪伴她多年的骨埙。凑到唇边,闭上眼睛,气息缓缓注入。
低沉,浑厚的埙音,在清晨的官道上悠悠响起。它不像竹笛那般婉转清亮,却自有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那声音时而如旷野长风,时而如幽谷低诉,盘旋在几人马蹄踏起的微尘之间,为这漫长的旅途,平添了一份悠远而宁静的意趣。阳光洒在策马前行的四人身上,一路向西。
几人身后一抹红影闪过,当那埙音响起的一刻,她也愣在了原地,眼底闪过复杂的神色。
第51章 林蝉被掳
永镇到苗疆的路途遥远。众人紧赶慢赶,终于在祭日的前一天,抵达了苗疆的寨子。
寨子依山傍水而建,营帐散落在开阔的坡地上,炊烟袅袅升起,与山间缭绕的薄雾交织在一起,是独属于这片土地的气息。远处传来隐约的苗歌,悠扬婉转,带着与世隔绝的宁静。
花小七勒住缰绳,望着眼前的景象,百感交集。这里承载着她太多的记忆,尤其是那位总是笑眯眯的,兜里揣着糖果的糖婆婆。
花小七喜欢这么叫她,带着孩子气的亲昵。在她的师父阿兰蛊婆严厉如霜的比较之下,林蝉的师父唐傩婆就像暖融融的糖块。每次她带着林蝉来苗疆,总会变戏法似的掏出几颗用油纸包好的糖果,甜丝丝的味道能融化掉所有的拘谨和不安。糖婆婆这个称呼,便这样从小叫到了大。
其实唐傩婆身陨于苗疆和大宋交界处。那场变故,让林蝉几乎被悲痛击垮,整个人像失了魂魄的木偶,根本无力顾暇其他。是花小七强忍着泪,在血腥中收敛了遗骸,自作主张,将她带到了苗疆,安葬在后山一处向阳的坡地上。
“师父!我回来啦!” 花小七深吸一口气,驱散心头的阴霾,策马率先奔入营区。
营地里的人纷纷抬头,看到是花小七,脸上都露出淳朴的笑容,七嘴八舌地招呼着,
“哟,是小七丫头回来啦!”
“看着精神头不错!”
“后面还跟着朋友哩?快进来歇歇脚!”
花小七心头一暖,勒马放缓速度,朝着熟悉的叔婶们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她无暇多作寒暄,简单示意后,便引着众人朝后面的营帐走去。
营帐内光线有些昏暗,空气中飘散着蛊虫的气味。花小七风风火火地掀开帐帘闯入,高声喊了一声,
“师父!”
阿兰蛊婆闻声抬头,锐利的目光扫过花小七。她放下手中的盒子,动作有些迟缓地起身。
“还是如此毛毛躁躁,” 阿兰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并非责备,更像是嗔怪。她径直走到林蝉面前,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拉起林蝉微凉的手,细细端详着她的脸庞,“小蝉,一路辛苦了。近来可好啊?” 那苍老的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温柔。
“阿兰婆婆,我一切都好。让您挂心了。”
花小七在一旁看着,心里有点酸溜溜的。师父对自己和对林蝉,永远像是两个人。她撇了撇嘴,走到陆青荷和谢遥身边,介绍道,“师父,这是陆青荷陆姐姐,这位是谢遥。是我新结识的朋友。” 她顿了顿,想到这一路的惊心动魄,神色凝重了些,“最近发生了很多事,说来话长,等晚上安顿下来,我再细细跟您禀报。”
阿兰蛊婆的目光在陆青荷和谢遥身上短暂停留,点了点头,随后轻轻拍了拍林蝉的手背,叹了口气,声音低沉下去:“是…来看你师父的吧?日子快到了。”
林蝉的眼中迅速蒙上一层水雾,她抿着唇,点了点头,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份深埋心底的悲伤,被阿兰婆婆一句话轻易地勾了出来。
阿兰蛊婆的眼眶也红了,浑浊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抬头望着营帐顶棚,仿佛想透过它看到什么,
“那个老东西啊,活着的时候,总跟我拌嘴斗气,吵吵嚷嚷了大半辈子。” 她扯了扯嘴角,想笑,却只牵动出更深的苦涩,“现在她真走了,倒真是,怪想她的…” 最后几个字,轻得像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