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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沈昭似乎并未察觉林婵的欲言又止,或者说,刻意忽略了。她只是微微颔首,算是最后的告别,“保重。”
  话音落下,她不再停留,转身,靛青色的身影很快融入巷子深处渐浓的暮色,步伐坚定,没有一丝犹豫和回头。
  陆青荷看着林婵站在原地,抱着猫,望着空荡荡的巷口出神,叹了口气,拍拍她的肩膀,“行了,人都走了,别杵这儿了。回屋,煎药!”
  林蝉被拍得一个激灵,脸上莫名有些发烫,嘟囔道,“好了好了,知道了。”
  夜色如墨,悄然覆盖了卧龙山。
  医馆后堂的小房间里,只点着一盏如豆的油灯。
  林蝉躺在硬板床上,翻来覆去,毫无睡意。陆青荷熬的药汁苦涩依旧,却压不住她心头的焦躁。
  踏雪蜷在她枕边,似乎也感应到主人的不安,发出细小的“咕噜”声。
  沈昭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此刻在她脑海里反复闪现。
  她独自一人去寒潭……万一邪祟不好制服怎么办?万一枢墟阁的人还在暗中窥伺怎么办?玉华宫的剑再利,双拳也难敌四手……
  不,不对!林蝉猛地坐起身,惊醒了踏雪。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她担心沈昭做什么?那女人本事大着呢!冷心冷面,高高在上,根本不需要她这个傩婆子操心!
  可另一个声音却在她心底固执地反驳,她救了你两次!替你拿回了傩面和埙!还特意回玉华宫给你拿伤药!她虽然总是板着脸,说话也不好听,可她…她好像也没那么坏?
  而且…寒潭。
  那个地方像一块巨大的磁石,吸引着她。潭底祭坛的召唤,傩神残念的指引,还有那些未解的谜团…强烈的直觉告诉她,那里有她必须知道的东西。
  纠结如同乱麻。林蝉看着枕边那面带着裂痕的傩面。她深吸一口气,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不行!她要去!
  第10章 再入寒潭
  黎明时分,万籁俱寂。林蝉换上最利落的旧衣,将傩面和埙仔细系在腰间,又将踏雪抱在怀里,对着熟睡的陆青荷方向无声地说了句“抱歉”,悄无声息地溜出了医馆。
  山路崎岖,只能凭着记忆和对踏雪的信任,在密林间穿行。她重伤初愈,体力不济,走得异常艰难,后背和手腕的伤口在剧烈活动下隐隐作痛。但她仍然咬紧牙关,靠着那股倔强,一步步朝着卧龙山下寒潭的方向挪去。
  不知走了多久,天色已微微泛起鱼肚白。林蝉靠在一棵老树下喘息,汗水浸湿了鬓发。踏雪在她脚边警惕地竖起耳朵,绿眼睛在微熹的晨光中闪闪发亮。
  就在这时,前方不远处的山坳里,一道清冷的声线打破了黎明的寂静:
  “出来。”
  声音不大,却带着玉华宫剑修特有的穿透力和不容置疑的威严。
  林婵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被发现了!
  她硬着头皮,从树后慢慢挪了出来。晨光勾勒出沈昭的身影,她就站在通往寒潭的必经小路上,靛青色的便服沾了些草屑露水,墨发束在脑后,一丝不乱。
  深色的眼眸如同结了霜的寒潭,正冷冷地注视着她,里面没有惊讶,只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
  “我……” 林蝉张了张嘴,想解释,却在对上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时,所有准备好的借口都卡在了喉咙里。她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像个做错事被抓包的孩子。
  沈昭看着她这副模样,又看了看她明显疲惫苍白的脸色和微微颤抖的双腿,眉头几不可察地蹙紧。她沉默了片刻,最终只是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那叹息轻得如同拂过草叶的晨风。
  “既来了,便跟紧。” 她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却不再有之前的冰冷质问,更像是一种……认命的妥协?
  林蝉猛地抬起头,眼中迸发出惊喜的光芒!她没想到沈昭竟然没有赶她走!
  “我保证不添乱!真的!” 她连忙举起三根手指发誓,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仿佛瞬间驱散了所有的疲惫。
  沈昭没再说什么,只是转身,继续朝着崖底的方向走去。林婵赶紧抱着踏雪,小跑着跟上。只是山路越发陡峭难行,布满了湿滑的青苔遍布。林婵几次脚下打滑,全靠死死抓住旁边的藤蔓才稳住身形,不多时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走在前面的沈昭脚步未停,却仿佛背后长了眼睛。就在林婵又一次差点被一块突出的岩石绊倒时,一只微凉的手突然伸到了她面前。
  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一把扶住快要倒下的林婵。
  林婵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脸颊有些发烫。
  站稳后,沈昭眼眸扫过林婵苍白的脸和微微颤抖的腿,又看了看那险峻的山路。她沉默片刻,解下了悬在腰间的青霜剑。
  剑鞘古朴,通体呈现一种奇异的银灰色。沈昭没有拔剑,只是将连着剑鞘的青霜剑递到了林婵面前。
  “抓着它。” 她的声音依旧平淡。
  林婵看着那冰冷的剑鞘,又看看沈昭。这是她的本命佩剑,身份的象征,平日里从不离身,更遑论让人触碰。
  “我……” 林蝉有些迟疑。
  “无妨。” 沈昭打断她,直接将剑鞘的一端塞进了林婵的手中,“抓紧。”
  入手是彻骨的冰凉,沉甸甸的,带着金属的质感。林婵下意识地紧紧握住,仿佛握住了一根定海神针。
  沈昭转身,再次前行。这一次,她的步伐明显放慢了许多,每一步都踩得极稳。林蝉握着冰凉的剑鞘,被前方那沉稳的力量牵引着,小心翼翼地踏上了那条紧邻深渊的小路。
  山风在耳边呼啸,吹动两人的衣袂和发丝。脚下是嶙峋的怪石和深不见底的寒潭,翻滚的雾气如同择人而噬的巨口。
  林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脚下和手中那根冰冷的“缆绳”上。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剑鞘另一端传来的、沈昭每一个细微的动作调整,那份沉稳和力量,成了她此刻唯一的依靠。
  踏雪乖巧地趴在林婵另一边的肩头,小爪子紧紧抓着她的衣领,绿眼睛警惕地注视着下方翻滚的雾气。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那块熟悉的、相对平坦的空地。寒潭翻滚的雾气就在脚下,浓得化不开,带着刺骨的阴寒和浓重的腥气扑面而来。
  今日的寒潭,不似那日疯狂,平静的就像普通河水,要不是切身经历过前几日的凶险,是怎么都不会把它和水狱局联系在一起的。
  “那日的异动,真的是人为控制的吗?” 林蝉还带着些许的后怕问到。
  几日前的邪祟异动,规模虽不算大,却异常精准地冲击了几个封印节点,若非她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然而,自那之后,寒潭又恢复了令人窒息的平静,仿佛那场骚乱从未发生。这种反常的“平静”,比狂暴的邪气更让沈昭感到不安。
  “累吗?”沈昭没有回答她,而是换了一个话题。“你的伤,恢复的如何了”
  “已经没有大碍了”
  “我得再入潭底看看情况,你身上有伤,就在上面等我吧”
  沈昭的声音清冷,如同冰珠落入玉盘,在空旷的山谷间激起细微的回响
  “那日的邪气,像是被精准‘释放’出来,而非自行冲撞突破。”
  林婵靠在一块稍远的树干上,脸色比刚才苍白几分。前几日受的伤,并未完全康复。
  踏雪安静地伏在她脚边,绿宝石般的眼睛警惕地盯着潭水,尾巴尖偶尔不安地扫动。
  她今日换了一身深褐色的劲装,衬得她身形愈发单薄。
  “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放出了那些邪祟?”林蝉接口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为了试探?还是…为了别的目的?”她想起了河对岸那个诡异的捞灯老妪,以及那截刻满锁魂咒的铁链。
  “无论目的为何,此事必有蹊跷。”沈昭转身,目光落在林婵略显苍白的脸上,那清冷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极淡的波动,“你伤势未愈,不宜再涉险。我下去查探即可。”
  “不行!”林蝉几乎是脱口而出,语气坚决。她直起身,迎上沈昭的目光,“这个鬼地方你留我一个人?想想都瘆得慌。再说了,”她拍了拍腰间的皮囊,扯出一个惯有的、带着点狡黠的笑容,“论在底下找线索,我也是专业的,万一真遇到什么歪门邪道的布置,你这名门正派的高徒,未必有我懂得多。”
  “傩婆子,会害怕一个人吗?”不知怎的,沈昭生出了逗逗她的心思。
  “你...我不管,你带我一起下去”毕竟下面还有她不解的事情,之前指引她出去的那个声音,到底是什么?真的是传说中的傩神之力吗?
  沈昭沉默地看着她。林婵的笑容有些勉强,眼底的坚持却不容置疑。最终,沈昭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算是默许。
  “踏雪,乖,守着。”林婵蹲下身,揉了揉黑猫的脑袋。踏雪“喵呜”一声,蹭了蹭她的手心,随即轻盈地跃上一块更高的岩石,居高临下地监视着潭面,如同一尊小小的黑色守护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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