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话音未落,那老妪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枯爪般的手猛地抓向林蝉腰间的法器皮囊,速度之快,带起一阵腥风。
林蝉早有防备,侧身急闪,但皮囊的系带还是被扯断,里面装着的黑色粉末,瞬间泼洒出来。
奇异的景象发生了,那些散落的黑灰并未随风飘散,而是如同活物一般,接触到潮湿的泥土后,
蜿蜒流动,瞬间在地面上勾勒出一个古老符咒。
老妪的脚恰好踏在符咒的中心。
轰隆一声闷响,地面毫无征兆地向下塌陷 。
无数条苍白,浮肿的手臂,从塌陷的裂缝中猛地探出,每一条手臂的腕骨上,都紧紧缠绕着一截与老妪颈间一模一样的,刻着锁魂咒的乌黑寒铁链,这些手臂疯狂地挥舞着,铁链相互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哗啦声。
千钧一发之际,林蝉眼中厉色一闪,猛地咬破舌尖。
一口滚烫的舌尖血狠狠喷在一直握在左手的骨埙上。
“
呜!!”
一道凄厉的埙声响起。
这声音有着傩仪驱邪破煞的力量,形成肉眼可见的淡金色音波,狠狠撞向那些抓来的鬼手和铁链。
鬼手和铁链在接触到音波的瞬间,如同被烙铁烫到般剧烈颤抖退缩
借着这瞬间的空隙,林蝉身体强行一扭,“踏雪! 走!”
就在她离开那一刻,视线扫过身旁黑沉沉的卧龙山山道,一点极其微弱的,清冷的银光,在浓雾深处一闪而逝。
像是一柄出鞘的剑,映照了月光。
第2章 斗智斗勇
跑了许久,周遭的空气终于安静了下来,林蝉单膝跪在路边,胸口剧烈起伏,舌尖的伤口传来阵阵刺痛。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土腥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被傩音灼烧后的焦糊气息。
踏雪从后方蹿出,警惕地绕着林蝉踱步,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呜”声。
“别看了,惹不起。”林蝉喘匀了气,伸手捞起黑猫抱在怀里,用脸颊蹭了蹭它冰凉的鼻头,安抚着它炸起的毛发。踏雪这才稍微放松下来。
她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投向卧龙山那化不开的黑暗深处。刚才惊鸿一瞥的清冷的银光,绝非幻觉。那光芒锐利,与那阴森诡谲的河滩格格不入。
“是玉华宫的人?还是云渺阁?或是…?”林蝉眉头紧锁。锁魂链的出现,竟然将青萝村的诡事与那个高高在上的仙门联系在了一起。若真是玉华宫的弟子追查至此,她这个撞破了秘密的傩婆子,处境就极其不妙了。她深知这些仙门弟子看待民间术士的态度,要么是装神弄鬼的骗子,要么是修炼邪术的妖人。
此地不宜久留。
抱起踏雪,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狸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卧龙山的清晨来得格外迟。浓雾如同厚重的棉絮,湿冷的空气浸透了粗布衣衫,贴在皮肤上。
林蝉在一处隐蔽的山涧旁停下脚步。捧起冰冷的泉水洗了把脸,刺骨的凉意让她精神一振。踏雪则在一旁舔舐着皮毛上的露水。
她从怀里掏出昨夜在祠堂得来的银锭,在溪水中反复冲洗,又用随身携带的药粉仔细擦拭。银锭表面的阴冷气息这才渐渐散去。行走江湖,尤其与阴物打交道,钱财上的不洁往往招致横祸。
补充了些干粮,林蝉沿着一条被采药人踩出的几乎被荒草淹没的羊肠小道继续前行。这条道崎岖难行,却胜在隐蔽,能避开官道和大的村镇。她需要尽快赶到百里外的集镇,那里鱼龙混杂,适合暂时躲避。
然而,心头那抹挥之不去的阴霾始终笼罩着她。腰间挂着的傩面,从昨夜开始就隐隐发烫,此刻温度更是升高了几分,隔着布料都能感觉到。这是傩面的示警,预示带有敌意的东西在靠近。
林蝉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加快,踏雪也竖起了耳朵,警惕地望向身后浓雾弥漫的山道。
“沙…沙沙…”
细微的踩踏枯枝落叶的声音,从后方不远不近地传来,声音很轻,间隔均匀。
林蝉心头一紧。她停下脚步,侧耳倾听,那声音也随之消失。等她再走,那“沙沙”声又响起。对方显然是个追踪的老手,而且…实力远超她这个靠傩术和机敏吃饭的傩婆子。
她尝试了几次急停转向,甚至利用林间复杂的地形和浓雾短暂隐匿,但都无济于事。那追踪者如同影子一般,始终保持着让她无法摆脱,却又不会立刻动手的距离,仿佛一只戏耍猎物的猫。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林蝉知道,自己被盯上了,而且对方耐心十足。她摸了摸怀里仅剩的几张驱邪符和一小包锅底灰,又掂量了一下自己那三脚猫的拳脚功夫,一颗心沉了下去。
硬拼是下下策。
临近晌午,浓雾终于稀薄了些。前方山坳处,竟出现了一个简陋的茶棚。几根毛竹撑起一个茅草顶,四面透风,里面摆着两三张粗木桌凳。一个头发花白满脸褶皱的老汉正佝偻着腰,在土灶上烧着热水,瓦罐里煮着不知名的粗茶,散发出苦涩的味道。茶棚里空无一人。
这荒山野岭的茶棚,本身就透着蹊跷。但林蝉别无选择。追踪者就在身后不远,这茶棚或许能成为暂时的屏障。
她抱着踏雪,装作寻常赶路的村女,脚步略显疲惫地走进茶棚。
“老丈,讨碗茶水解解渴。” 她声音带着几分山野的清脆,刻意模仿着本地口音。
烧茶的老汉抬起头,浑浊的眼睛扫了她一眼,没说话,只是倒一碗浑浊的茶水,放在一张布满油渍的木桌上。
林蝉道了声谢,在离灶台最远的桌子旁坐下。她将踏雪放在脚边,一边小口啜饮着苦涩的茶水,一边用眼角的余光飞快地扫视着四周环境。
茶棚后面是陡峭的山崖,前面是来时的山路,侧面则是一条通往更深山林的岔道。她的手指在桌下悄悄捻碎了一颗引秽珠,细微的粉末无声地洒落在脚边的尘土里。
就在这时,山道上的薄雾被一道身影破开。
来人身材高挑,穿着一身靛青色窄袖直裰,样式简洁利落,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腰间束着一条深色布带,上面除了一个同样朴素的皮质水囊,空无一物。
她头上戴着一顶宽檐的竹编斗笠,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清晰略显冷硬的下颌,背后斜背着一个用粗布包裹的长条状物件,看形状,极似一柄长剑。
那人步履沉稳,落地无声,径直走进茶棚,在林蝉斜对面,靠近山崖的那张桌子旁坐下。她解下背后的布包,轻轻放在桌上。
“一碗茶。” 她声音清冷
烧茶老汉依旧沉默,又舀了一碗茶放在她面前。
林蝉的心跳漏了一拍。是她!昨夜河对岸山道上那点清冷的银光。这身打扮,这迫人的冷冽气息,此人绝对是玉华宫的剑修,而且,极有可能就是追踪自己的人。
林蝉按住躁动的踏雪,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端起茶碗,借着碗沿的遮掩,观察对方。
气氛变得极其微妙。简陋的茶棚里,只有灶膛里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和开水翻滚的咕嘟声。烧茶老汉仿佛对这一切视而不见,依旧佝偻着背,慢吞吞地拨弄着柴火。
林蝉悄悄将手探入怀中,握住了仅剩的锅底灰。这灰混入了雄黄和烈酒,扬出去能短暂迷眼,更重要的是,它能干扰一些依靠气息追踪的法门。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就在她手指微动,准备发难的瞬间,斜对面的人突然抬起了头。
那目光冰冷,让林蝉感觉自己仿佛被扒光了所有伪装,赤裸裸地暴露在寒风中。她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凝固了,连呼吸都为之一窒。
“昨夜河滩,” 清冷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那声破煞的傩音,是你吹的?”
林蝉只觉得一股寒气直冲头顶。对方不仅知道昨夜河滩之事,更是一口道破了傩音。
她强压住心头的惊涛骇浪,脸上挤出一个茫然又带着点怯懦的表情,
“这…这位姑娘说什么?什么河滩?什么傩音?小女子听不懂…昨夜在山里迷了路,担惊受怕了一宿,刚刚才找到路出来…” 她刻意让自己的声音带上一点颤抖,抱着踏雪的手臂也紧了紧,仿佛受惊的小兽。
然而,那青衣女子斗笠下的目光没有丝毫波动,反而更冷了几分“你的猫......”她的视线扫过林蝉怀里的踏雪,“灵性未泯,却沾染了极重的阴秽怨气。若非昨夜靠近过阴煞汇聚的凶地,便是天生招邪的异种。” 她的语气平淡,却字字如刀,直指要害。
林蝉心中暗叫糟糕。踏雪确实对阴气敏感,昨夜又近距离接触了锁魂链,身上残留的气息瞒不过真正的高手!
“还有...”青衣女子的目光落在林蝉腰侧,“那面傩具,灵光躁动,隐有怨魂哀嚎之声缠绕。寻常傩戏道具,岂会如此?”
林蝉低头,只见腰间那木质傩面竟在微微震动,缝隙中隐隐透出暗红色的微光。